什麽時候失去身體意識的,已經記不得了。查文斌吞下藥丸後,隻感覺一絲甜味在喉嚨中化開,接着便是酸和辣,最後又爆炸出一股巨苦之味順着食道流了下去。
古時候,接生婆都會準備一份黃連給産婦,待嬰孩出生後,便會将黃連化水送服到嬰兒口中。黃連很苦,嬰兒會大哭,隻有等黃連完全入喉,方才會将嬰兒交于産婦喂奶水。黃連可以祛黃疸,那個時候可沒有什麽藍光燈給嬰兒照射,但就是靠着這一勺黃連,卻也在那時候将如今常見的新生兒黃疸病症降低了很多。
這是老祖宗留下的寶貴醫學經驗,但同樣,它也象征着中國人骨子裏的另外一門哲學:做人要先苦後甜。
那麽死後呢?嘗盡了人生的酸甜苦辣,便也可以和這個世界告别了。樓言的這味三日棄魂便是應了這人生的味道,待那苦味結束,還來不及難受之時,便出現了一團白色的光将他緊緊包圍起來。
它如同月光般柔和,卻不像月光那般陰冷;它如同日光般溫暖,卻不像日光那般刺眼。就是一團光,把他緊緊包裹了起來,身體随之變得很輕很輕,慢慢向上飄,也不知道最終會飄向哪裏。
“查文斌!”一聲大喊,讓他又被拉了回來,迅速開始往下掉落,等到接地的那一刹那,他發現自己在一個黑漆漆的洞裏,四周“滴答滴答”的冒着水聲。
這是哪裏?是望樓嘛?
他掙紮起來,黑暗中,他看到遠處有一團光,剛想朝着那裏走,卻聽身旁有人道:“那裏不是你去的地方。”
一轉身,便見一絲幽光閃過,接着幾團石壁上的火把被點起,剩下的幾人也陸續醒來。
和查文斌一樣,他們都很好奇這是哪裏?空氣中,那股海的味道已經不見了,耳旁呼呼的海風也沒有了。樓言不知何時已經換了一身青色的蟬衣,說是蟬衣,是因爲那衣服真的很輕很薄,就連那火光搖曳的氣流,都能将它微微吹拂。
在往上看,他的臉上多了一盞黃金打造的面具。長方臉,凸眼,寬厚的嘴巴,一對耳朵以極其誇張的比例占據了三分之一個面孔。這張臉,查文斌不陌生,曾幾何時,他見過。這身青衣,他也見過。這身段,這背影,這一切的一切,都将他拉回了那個在蕲封山裏最開始的時候。
“這是,十年之前?”他問道。
“是三千年前。”他答道。
“三千年前……”胖子和超子面面相觑,兩人不知他說的是真是假,但眼前的樓言的确和先前的那個樓言完全不同了。
胖子拉着查文斌的衣袖小聲問道:“不會真的帶我們回到三千年以前了吧?”
“這裏的一切,你們可以看,可以聽,但是不能幹涉,不能阻擋,不能參與。”樓言繼續道:“一旦三千年前的事情被改變,你們就回不去了,三千年後的一切也都不複存在了。”
“這個望樓難道能夠實現引力彎曲嘛?”超子道:“要不然,我們是怎麽回到三千年前的?”
樓言并沒有回答他是怎麽把他們帶回來的,但是這個結果,卻是幾天前查文斌在觀河圖後就預料的。如他猜想的那般,一切都回到了原點,回到了最初開始的那個時候。
這代表着什麽?代表着,三千年的輪回已經走完了!
“如果把三千年看做是一段有标尺的線,那麽隻要把這條線的頭和尾相連,自然跨出去一步就是三千年前了。”超子如此在和胖子做解釋,可胖子還是有些不明白道:“那時間停下來了嘛?”
“時間沒有停。”風起雲道:“我們隻是被裝進了一個瓶子裏,就像克萊因瓶,一種不可定向的二維緊緻流形,沒有内部和外部之分。”她繼續道:“但真正的克萊因瓶是一個在四維空間中才可能表現出來的曲面,多出來的這個維度就是時間坐标尺。而能夠創造出四維空間,并且将它徹底呈現出來的,隻有更高層次維度的人才能辦到。那個領域的人,我想,它們應該被稱爲神。”
“反正,意思就是一個神創造了這對望樓,對吧?”胖子道:“我也不想知道是哪個神創造的它,但是樓大爺,三天時間,我們需要在這裏做什麽,這你總得告訴我們吧?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手賤的很,萬一拿了不該拿的,碰了不該碰的,搞得大家全都回不去了,那就闖大禍了。”
“跟我來吧!”樓言轉身就走,幾人也小心的跟在身後。
“會有屍蠶嘛?”胖子小聲的問超子,道:“聽說那玩意很邪門,還有會有那些你們所說的羌笛怪人嘛……”
三千年前,樓言大概就是從這裏走進去的。因爲走了不遠後,他回頭看了一眼那個入口,不知道那一瞬間,他有沒有後悔過當年如果沒有從這裏走進來會是怎樣。
“這條路好像與我們當年走過的那條路不同,”超子道:“我記得,那兒有一條暗流,有瀑布,還有猿猴。水聲很大,空間也很大,是一座地下溶洞。哪像這裏,幹巴巴的。”
“是不同的路,”查文斌道:“這條路我們不可能走過,如果走過,那就是三千年後了。況且,那裏已經塌了。”
“你是說三千年前,這地方就長這樣?”
查文斌看着前方那背影道:“這是他的路,不是我們的,你們還記得上一次望樓嘛?我們把每個人的一生都在那座樓裏走了一遍,可他卻是例外。”
“是哦!”胖子道:“那個家夥那時候盡坑我們來着,他自己像是個旁觀者。難道這座樓裏,其實是他的一生?那幹嘛非得扯上我們啊!自個兒走不就行了!”
查文斌說出了那句他不願承認,但卻是現實的話:“因爲沒有他,就沒有我。”
風起雲道:“同樣,沒有查兄,也就沒有我們。我們幾個人的命運其實早就已經相連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想,也正是因爲這樣,所以,才能成就今天我們的生死與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