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皮房裏,查文斌照例早早就睡下了。原本以爲,今天白天他會遇上什麽事兒的,比如來一輛工程車撞過來,又或者是哪個鐵架子倒了,可什麽都沒發生。
“我們又見面了。”
“你真的不走?”
“我在這兒就住下了,”查文斌道:“直到我把你鏟除。”
“哈哈哈!”那孩子大笑了起來:“你的口氣真不小啊,把我鏟除,那你覺得你還能活嘛?”
“當然!我和你之間隻有一個會活下去,這個人一定是我!”
那孩子剛想動手,卻又停了下來,道:“嘿嘿,我知道我殺不死你,可是,我就這麽跟你耗着,天天晚上在你夢裏亂攪合,這日子一長,看誰先受不了。”
查文斌并不搭理他,繼續盤坐着,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那孩子倒是先憋不住了。
“喂!你能不能像個木頭似的,我都快要無聊死了!”
查文斌繼續不搭理他,于是他又撿起了一塊小石頭丢了過去,石頭砸在查文斌的腦袋上,又“啪嗒”掉在了地上,可他還是沒什麽反應。
“難道睡着了?”孩子想了想又道:“不對,他本來就是睡着了,要不然我怎麽能看見他呢!”看着查文斌入定的模樣,他轉了轉眼珠子,露出了一個邪惡的想法。刹那間,那孩子滿口的白牙就變成了尖牙,面部也變得無比猙獰,雙腳一蹬便朝着查文斌飛撲了過去。
“铛!”它又與那把劍撞到了一塊兒,孩子被迫退了回去,這次,他是真的生氣了!
“你這個人!明明就是清醒着,爲什麽不說話!你真的太可惡了!”
“我可以和你說話,但是你得回答我一個問題。”
“回答問題,嗯,好吧,你問。”
查文斌道:“你爲什麽要殺了他們,他們可什麽錯都沒有。”
那孩子道:“能夠見到我,就是一種錯!這個理由夠嗎?”
“見到你,就得死?”查文斌道:“我這一生見過很多的妖魔鬼怪,但還從沒有哪一個像你這般的濫殺,你容不得世人,世人就同樣也容不得你。”
“哈哈哈!”那孩子又大笑了起來,道:“你這人可真無趣,世人是世人,我是我。世人不到這裏來,我又能耐世人何?”
查文斌問道:“那你說說,世人爲什麽不能來這裏。”
“第二個問題了。”那孩子也是個賊精的,回道:“在回答你這個問題之前,你得先回答我一個問題,這樣才公平。你先告訴我,我是誰?”
查文斌道:“你當然是你自己啊。”
“不對!”孩子道:“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誰,我是從哪裏來的,又會往哪裏去。我沒有名字,沒有父母,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男的還是女的,今年又有多大了,家在哪裏,我什麽都不知道。”
查文斌想了想後,道:“你叫初。”
“初?”那孩子似乎對這個名字非常滿意,咧着嘴笑道:“原來我叫初,你沒有騙我吧?你怎麽知道我叫這個名字的。”
“這是第二個問題了,你得回答我。”
孩子想想,好像的确是這樣的,于是便道:“因爲能看見我的人都是有罪的,有罪的人都得死。我給過他們機會,可是他們不聽,不聽話的人,是不用活在這個世上的。”
“那你殺過多少人?”
孩子搖着頭道:“那記不清楚了,但你是我第二個沒有殺掉的人。”
“哦?”聽到這話,查文斌馬上抛出了第三個問題:“第一個人是誰?”
“輪到我了!”孩子道:“你已經連問了兩題,先回答我,我才可以告訴你。”
“初是代表萬物初始的模樣,而你就是一切開始的樣子,所以你就叫初。”
孩子似乎對這個回答并不滿意,他覺得查文斌的話過于敷衍,不樂意道:“我不是問你初是什麽意思,而是你爲什麽會知道我叫初。”
“直覺!”查文斌道:“因爲我第一眼見到你的時候,就感覺你叫這個名字。”
孩子想了想道:“好吧,算你過關。那個人叫什麽,我忘記了,但他和你長得有點像,這也是我爲什麽沒有和你動手的原因。”查文斌沒有繼續問,那孩子又道:“我不殺他,是因爲我打不過他,他很厲害,比你要厲害的多,雖然你們很像。”
“我認識他,”查文斌道:“就像我曾經也認識你一樣,隻是那個時候的你,不會殺人。”
“哦?”孩子有些不信,道:“我還有不會殺人的時候,你在騙我吧。”
“沒有騙你,”查文斌道:“每個人心裏其實都住着一個初,它們都叫這個名字。大多數時候,它們都是害羞的,甚至一輩子都不會跑出來。我記得,我第一次見到你時,我隻有你這麽大,我的師父帶着我去捉妖。”
“捉妖,好玩嗎?”
“很危險,”查文斌道:“我被一個人扔在了一片墓地,四周都是黑漆漆的樹和墓碑,樹梢上停着夜貓子,林子裏有成片的鬼燈籠。我的師父用鋤頭在挖一座老墳,因爲他說那座墳裏住着一個不願意離去的人。我不理解,墳,不是已經離去的人才會住的嘛?
後來,他找到了那個人,他們打了一架,師父,當着我的面把他給殺了。師父告訴我,我們有殺生的權力,隻要遇到了這種不肯離開的人,都可以把它們殺死。”
孩子用肯定的語氣道:“你師父說的一定是對的!”
“對的嘛?”查文斌搖着頭道:“我以前也是這麽認爲的,可是我現在不這麽認爲了。如果一個人有着足夠的理由不願離去,那它就該留在那裏。我們應該去看它最後做了什麽,而不是去看它有沒有留着。”查文斌話鋒一轉道:“就像你,你認爲所有人都是該死的,隻要被你遇到了,他就必須得死,沒有任何理由。在你掌控的世界裏,人不過是你腳下的蝼蟻,你是不會關心蝼蟻爲什麽要來這裏,或許他們隻是爲了簡單的生存罷了,可是你就能肆意剝奪了他們的生命,并且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就因爲,他們看到了你。”
孩子對他的這番話,似乎有所感悟,但似乎又沒有什麽感悟。他想了想,道:“我找不到需要我去分辨的理由,反正我已經告訴他們結果了。”
“嗯。”查文斌道:“就像我一樣,我曾經也是這麽認爲的……所以,我才說,我曾經見過你,你就是我在八歲時候的那個自己,從那時候我就被告知,應該殺掉一切那些不願意離去的東西,并且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