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古話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爲,小英小蔣都将爲自己所做的那些錯事而最終付出代價。查文斌也開始試着用自己所擅長的,去影響和改變着那些規則,他越發的開始明白,死亡并不代表着一切都塵埃落定。死後的那個世界,依舊和活着的世界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離開了那些朋友的查文斌,很孤單,但這種雲遊四海的生活卻又讓他覺得不孤單。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是否滿足才是真正的滿足,比起坐在山門又或者是一次次透支生命的冒險,他倒是更喜歡當下的生活。
“道無處不在,人間也無時無刻都離不開道。”這是他對三足蟾說的,在孤獨的夜晚,他會和懷裏的那隻老夥計說說話。
這一晚,他來到了一座小城,借宿的地方是個工地。之所以選擇這裏,是因爲那一晚是個雨夜,瓢潑的大雨已經下了一整天。公園裏和天橋下早已是一片泥濘,雨勢實在太大了,見到一片黑乎乎的工地便走了過去。
這裏好像已經荒廢了很久,鐵門處的鏈條鎖早已斷裂,門衛室裏除了幾張舊報紙外空無一物。工地裏有幾排已經建好的房子,沒有粉刷外牆,沒有安裝門窗,甚至沒有拆除腳手架,可院子裏的雜草卻長得快和人一般高了。
查文斌不挑地,随意選了一處便走了進去。巧的是,進去之後,他才發現這房子裏是有人住着的。
凹凸不平的水泥地上,點着一盞蠟燭,散落着些許生活用品。角落裏有個人蜷縮在一團黑乎乎的破棉絮裏,隻能看見個輪廓,也不知道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既然有人了,那就換一間吧,反正這地方空房子多的是。查文斌是個很自覺的人,他倒是無所謂,但也怕别人有意見。
才想走出門,卻聽那被子裏傳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既然來了,就别亂走了,擱這住下吧。”
這話他一聽就覺得奇怪,尤其是那個“亂”字,這不是一句正常的話,更不像是從一個流浪漢口中說出的。查文斌就真的回頭了,他選了和那個破被子正對的方位,雙膝盤坐,又從包裏拿出了一些酒肉食物,這是剛才在路上買的。
屋外下着雨,屋内蠟燭被四面灌進來的風吹得“呼呼”作響。
“兄台,要不要過來一起吃點?”他問道。
“有酒嘛?”那個人也問道。
查文斌看了一眼手中的酒瓶道:“有!”
他原本是不喝酒的,道士講究禁口,而酒具有濃烈的氣味,屬于辛辣之物。可是後來,他卻發現酒這東西在很多時候,可以讓自己忘卻那些煩惱,于是他偶爾也會在十分孤獨的時候喝上幾口。
男人走近時,他才看清楚了那個人的模樣。長發,但很亂,長時間的不打理讓頭發已經開始結成了餅塊狀。因爲被遮住了一般的臉,加上那滿嘴的胡須,查文斌也隻能看個大概,這或許隻是一個流浪漢吧。
可讓他覺得意外的是,這個流浪漢竟然拿了一副幹淨的碗筷。那碗的白細與他身上的褴褛形成了強烈的反差。那人隻是不停的吃着,喝着,好像他已經餓了很久。
他沒有說話,查文斌也沒有說話,甚至放下了手中的酒肉,全都推到了那流浪漢的跟前,由他一人不停的往口中塞着。一眨眼的功夫,那瓶酒已是見了底,那包鹵菜也沒了剩。流浪漢有些滿意的打了個飽嗝,又從懷裏掏出了一方精緻的錦帕擦了擦嘴。
“今晚你就睡在這兒吧。”說完這個,他就起身準備走了,連個“謝”字也沒講。查文斌不是個計較的人,他并不在意這些,每個人都有屬于自己的故事,别人不願意講,他自然也不會主動去打聽,于是他便索性閉上眼休息起來,隻等着明天天一亮便離開這裏。
也許是覺得查文斌這人還不錯,流浪漢躺下去不久後,又起身道:“你是從哪裏來的?”
“很遠的地方。”
“嗯,本地人是不會來這兒的。”他又說道:“你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嘛?”
查文斌沒有回答,他的确不知道,甚至不知道這座城市叫什麽,因爲他隻是路過,對于一個過路者而言,它叫什麽,一點也不重要。
“知道了,你就不會睡在這兒了。”流浪漢頓了頓又道:“算了,還是不說了,你運氣很好,選擇了一間對的房子。”
查文斌接了他的這句話,他一直在等,等着那個男人開口讨論這個話題。
“如果選錯了呢?”
“那說不定,你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明天本來也就沒有太陽,應該還是個雨天。”
“哈哈哈!”流浪漢被他這句話給逗樂了,笑完了,他又長歎了一口氣道:“要是三年前你遇到我,我應該會請你在這個城市最豪華的飯店喝上最好最貴的酒。可惜啊,現在一切都物是人非了。也罷,好漢不提當年勇……”
查文斌忽然冷不丁的回了一句:“這地方不太幹淨……”
“今天沒有掃,你湊合着住吧。”流浪漢說完這句話後,好像意識到了什麽,又道:“你說的不幹淨是什麽意思?”
查文斌則不慌不亂的慢慢道:“這裏死過人,死過很多人。”這話從他口中說出,就好似天橋下那說書先生的開場白一樣,是那麽的自然。
“你怎麽知道的?”流浪漢開始變得警覺起來,他的手在黑暗中緩緩的伸向了自己的枕頭下方。在那裏,放着一把磨得十分鋒利的短刀。
查文斌的眼睛看着那燭火道:“蠟燭跳三跳,是鬼不是妖。”
流浪漢也看了一眼那蠟燭,他發現了一個過去從來沒有發現過的現象:那蠟燭果然如他所說,一抖一抖的跳動着,每隔三下就會停頓片刻,接着又繼續跳動三下。
“你懂這個?”
“略知一二。”
流浪漢又道:“既然知道不幹淨,你還不走?”
查文斌笑道:“這世間何處沒有塵埃?到哪都不過是爲了找個遮風避雨的地方罷了。”
“高人?”
查文斌道:“不高不低,隻是個過客罷了。你呢,爲什麽還住在這兒?”
男人露出了一絲苦笑道:“你是過客,可這兒卻是我的家。你能四海爲家,而我又能去哪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