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阿豪在和查文斌分别的時候,問過他一個問題:這個村子裏有好人嗎?
查文斌想了很久,他發現自己沒有辦法去回答這個問題。
阿秀是好人嗎?她本來是個受害者,可她的手裏卻沾滿了鮮血,盡管那些人都是有罪的人。那些死了的人呢?他們顯然不是好人,可其中的好些人的罪并不緻死。這是一個雙輸的結局,在這場悲哀的事件裏,沒有赢家。
人性的惡在這座山村裏被體現的淋漓至盡,最後,分别時,查文斌告訴阿豪:“你可以做一個好人!”
一個人生活在陽光下,他會變得很陽光。一個人若是長期經曆着黑暗,他也會變得黑暗。這段時間的獨自行走,查文斌就經曆了太多的黑暗。這些發生在身邊的人和事,無一不再像他展現着最赤裸裸的人性,他急需一場陽光來将自己曬一曬。
這一日,另一個陌生的小鎮裏,他正在一家小飯店裏喝着悶酒。查文斌以前是不喝酒的,但是現在他卻有些喜歡上了喝酒的感覺。酒可以讓他暫時放下那顆緊繃的心,忘卻那些黑暗中的壓抑。
飯店很小,不過四張桌子,隻有他一人落座。老闆正百般無聊的坐在門口看着手中的小人書,這時,外面來了一個穿着破爛的老人。老人一手拄着根竹子,一手捧着個變形了的搪瓷碗,身後還跟着幾條不停狂吠,龇牙咧嘴的狗子。顯然,他是一個流浪漢。
“去!去!”老闆有些不耐煩的揮手,可老人并沒有離去的意思,雙眼直勾勾的看着查文斌桌上那些并沒有動幾口的菜肉。
查文斌也看見了他,他感覺自己現在何嘗不也是個流浪漢?于是便招呼老闆放他進來,老闆猶豫了片刻,還是同意了,畢竟這會兒反正也沒其它客人。
拿了一副碗筷,又給倒了酒,吩咐道:“再加兩個肉菜。”
流浪的老漢倒也不客氣,搓了搓手便端起酒碗喝了起來。兩人就這麽你一碗,我一碗,也沒說話,就這麽幹巴巴的吃着喝着,一直到桌上的飯菜酒肉全都一掃而空後,老漢終于是打了個飽嗝。
他摸着鼓鼓的肚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露出一口黑漆漆的爛牙。查文斌見狀也笑了,因爲他覺得這種施舍給自己帶了一絲愉快。
“老闆,再打包一些幹糧和熟肉,給他包上帶走。”
“不用了!”老者搖了搖手指,酒足飯飽的從袋裏摸出了一根皺巴巴的煙遞給了查文斌。後者表示拒絕,老者道:“幹淨的,這是好煙。”“謝謝,我不抽煙,我先走了。”說罷,他就要起身。
老者也沒多說什麽,隻是問店老闆借了個火,緩緩的吸了一口也跟着查文斌出了門。兩人就這麽一前一後的走着,一直跟着有約莫二裏地,查文斌終于是停了下來,問他道:“你去哪?”
老者指了指腳下和頭頂道:“地爲床,天爲被,四海都是家。”
查文斌想了想,反正自己也是一個人,帶着他多個伴兒也挺好:“既然這樣,你就跟着我走一段吧。”
老者笑道:“那你晚上還能請我喝酒嗎?”
晚上,兩人又在另一個小鎮找了個館子喝酒。和在路上一樣,酒桌上的兩人依舊是沉默寡言的。夜晚,他們就在野外随便找了個廢棄的老房子湊合一宿,互相之間還是沒什麽話。
一連三天,天天如此。流浪的老者反正隻管吃喝,頓頓都要有酒有肉,而查文斌也一一滿足,隻是三天加起來兩人的話不超過十句。
這一晚,他們來到了一個分叉口的小鎮。鎮上有座石拱橋,橋下有兩個過水的洞,兩人就窩在洞中。
老者一邊給自己鋪着鋪蓋,一邊道:“明天,我要往南走,我們得分開了。”
“哦。”查文斌也沒說什麽,本就是路人的緣分,該散就得散。可是轉而他一想,這句話怎麽聽着有些不對呢?他可從來沒有跟這個老漢說過自己要去哪,去哪個方位,他是怎麽知道明天他們的方向會不同呢?
老漢似乎是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你得往北走。”
“往北走?”查文斌道:“我不是北方人。”
老漢笑着道:“北方利你。”
查文斌也笑了,道:“你還懂這個?”
“你這人心地不錯。”老漢從懷裏摸出了一個破布包,緩緩打開後,隻見裏面是個紅色的小錦囊,還蠻精緻的,又随手抛給了查文斌道:“這個東西,送你了,就當是這幾天的酒錢。”
查文斌想打開看看裏面是什麽,可那老漢卻道:“明天分開時再看,現在不能看。”接着他又道:“我這樣的人,身上總得備一點小東西,有時候遇到那些大善人啊也得反贈一下,畢竟這年月什麽都講究禮尚往來,乞丐也不例外。”
查文斌知道這種事兒,有好多乞丐都會準備一些諸如平安符,财神倒之類的小玩意。他也就沒多想,順手揣進了兜裏便仰頭睡了下去。這一覺醒來時,老漢已經走了,查文斌來到了那條分叉口,的确是南北向。猶豫了片刻後,他還是打開了那個錦囊,隻見裏面隻有一張折成三角形模樣的黃紙。
“果然是道平安符。”這種玩意,向來都是他送人,如今反而卻收到一個,倒也挺搞笑的。查文斌本來想扔了的,可最終他還是把它給拆開了,可當查文斌看見這道符上的戳着的大印時,整個人腦海都懵了!隻見那印鑒上寫着六個字,字體爲陽文九疊篆體:“陽平治都功印”!且字體渾厚,線條流暢,就連那印泥都是上等的古朱砂。
“陽平”是指四川省青林縣陽平山,居道教“二十四治”管理中心之首;“治”是道家從事法事活動的場所;“都功”爲治中職事,亦即道家的首領。
這意味着什麽呢?這枚印是祖天師張道陵的天師印!
據說祖天師有四件法寶,其中最重要的就是這麽大印,所有的符箓,經文,經篆統統都需要此印的加持,可以說它是道教号令天下的無上至寶也不爲過。而這枚大印在曆史的傳承中幾經磨難,最終在新中國時期又被送到了博物館裏珍藏。
可查文斌看着這印的氣勢和筆韻,怎麽都覺得這枚印它就是真的,而且那黃紙一看就頗有些年頭,并不是近代之物。且符箓上的符文架構,一筆揮成,筆鋒強勁,顯然是功底深厚之人所做,道行更是在自己之上。
這道符是從哪來的呢?爲什麽又會出現在一個做了乞丐的流浪漢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