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秀,可惜了……”老僧的酒有點多了,紅着臉舉着杯子,眼神有些迷離。
十年前,這座村莊與今天相比,幾乎沒有什麽區别。村裏的男人最大的夢想就是娶媳婦兒,爲此,他們不得不背井離鄉去外面打工。畢竟,沒有幾個姑娘願意主動嫁到這裏來,娶媳婦兒也是這裏的老大難問題。
阿秀的老公也是外出打工的一員,年輕時在工廠裏幹活被零件崩瞎了一顆眼球,從此便失去了進城務工的能力。阿秀的老公回到村莊,那時候老僧已經在這裏做了和尚。
他說,阿秀是那個男人花錢買回來的。在這個村子,很多人家的房子下面都有個地窖。地窖挖的很深,除了冬天儲存糧食,更重要的是拿來關人。
“關那些從城裏騙來的年輕女娃。”
“他們幹這些事兒就不怕被人知道嗎?”
“怕什麽?”老僧道:“家家戶戶都一樣,再說了,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沾親帶故的,誰會說?”
“那阿秀沒跑過?”
“跑?往哪跑?”老僧搖着頭道:“每個剛來的女人都一樣,絕食,哭鬧,自殺。可是又有誰真的能走到那一步?熬鷹你知道吧?就跟那個玩意一樣,日子久了,那些女娃沒希望了,也就不反抗了。到後來,生米煮成熟飯了,孩子一出生,她就是想走也走不了。”
“像阿秀這樣的女人,多嗎?”
老僧又灌了一口酒道:“瘋了的且還活着的,就她一個。她生了個女兒,說是被拐走了,你覺得還能有人來這裏拐娃嘛?不都是被拐到這裏來的。”
查文斌覺得他話裏有話,就順着問道:“你的意思是,被賣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她家那個老婆子重男輕女的很,可沒想到後面孫子沒等到,自己兒子騎着摩托車在山道上滾了下去。”老僧道:“不過,我也不是這個村裏的人,這些事兒跟我也沒多大關系。對了,你是怎麽找到這兒來的?”
“路過。”查文斌頓了頓道:“我是跟着心走的,它帶着我來的。”
“這地方真不是啥好地方……”老僧看了一眼身後的泥菩薩道:“瞅見沒?這兒的佛像都長得比外面的要兇,要不然鎮不住啊!”
“惡人自然需要惡人磨,山東離這兒挺遠啊。我看你沒有受過戒,你以前是做什麽的?”
“我啊?”那老僧的眼神閃過一絲警覺,但很快又恢複了醉酒時的迷離。僅僅是這一點點變化,查文斌就覺得這個人是有故事的,可老僧卻說道:“普通人,混了半輩子,也沒混出個什麽名堂。老家也沒什麽親人了,我這老光棍一個,就随便找個地方苟且着。以前這廟裏有個老師傅,他死後,我就替了他。”
聽上去并沒有不妥,酒到這裏也基本見了底,兩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屋。這酒應該是自己釀的土燒,查文斌起身走的時候,身形已經有些趔趄了。上了床不多久,他就睡着了,隔着酒勁,睡的還挺沉,不一會兒就發出了鼾聲。
“咔咔……”是門栓發出的聲音,三足蟾在他懷裏輕輕拱了拱,查文斌把一隻手輕輕按在了它的身上,以示安靜。
門開了一道縫,縫隙外的那個人停了好一會兒,查文斌依舊保持着先前的鼾聲頻率。大約是确信他真的睡着了,人影蹑手蹑腳的進來了。床頭的位置有個櫃子,櫃子上放着查文斌的乾坤袋,裏面裝着的是他的法器。還有一個背包,包裏是冷怡然給他準備的行禮。人影在包裏好一陣摸索,一直到他觸碰到了那枚辟邪鈴,發出了清脆的鈴聲,吓得那人立馬蹲到了櫃子後面。
等了好一會兒,床上的人還在響着鼾聲,人影再次翻找起來。終于在夾層裏,他找到了一點什麽,又悄悄的溜了出去。他以爲自己做的很好,殊不知,這一切都被查文斌看得清清楚楚,不過,他卻什麽都沒有做。
次日一早,查文斌起床了,院子裏老僧正在掃着落葉。兩人再次碰面,就像什麽事兒都沒發生過一樣。
“大師睡得好嗎?”“挺好,你呢?”“我也挺好,就是您這廟裏好像有耗子。”
“耗子?”老僧愣了一下又道:“嗨,這大山裏,那玩意能不多嘛?”看着他背着背包,又道:“你這就走了嘛?”
不想查文斌卻道:“我還想再住幾天,不知道會不會打攪大師?”
“住幾天……”老僧再次愣了一下,“你想住就住,反正我這鄉野破廟,别的沒有,空房間倒還有的是。”
“好,我下去轉轉,順便買點酒肉。”
不等那老僧再說什麽,他已經走了。
山坡下,他老遠的就看到了阿秀,阿秀手裏依舊抱着那個布娃娃,口中依舊“咿呀咿呀”的唱着歌。這時,幾個背着書包的孩子走來,他們看見阿秀就哄笑着做逃避狀,這引得阿秀在後面追,追了沒幾步,那些孩子就用手裏的石頭砸她。阿秀躲不開,被砸中了額頭,孩子們好像打了勝仗一般在那裏歡雀着。
“走開!”查文斌上前去驅趕他們!孩子們一哄而散。阿秀抱着布娃娃看着手裏的血,似乎她已經很習慣了,并沒有做出什麽過激的反應,隻是又退回到了那棵大樹下。
“阿秀?”他喊她的名字。
阿秀擡起頭看着他,她的左側眉毛處有一道口子,查文斌想上前去替她處理一下傷口,可阿秀卻轉過身去,口中嘟囔道:“壞人,走開!”
這時,身後傳來了阿秀婆婆的聲音。
“阿秀!你個死丫頭!”查文斌回身,隻見昨晚那個老女人正叉腰站在身後。她的目光了寫滿了敵視,那敵意顯然是沖着自己。
“你在對我兒媳婦做什麽!你不要以爲她是個傻子就好欺負!”女人的嗓門聲很大,叫喊聲讓村裏不少眼睛都對準了樹下。
“她的眼睛被那些孩子砸破了……”查文斌想解釋什麽,可阿秀的婆婆不分由說的上前拽着自己的兒媳婦就要往回走。阿秀似乎很懼怕這個女人,女人一邊走,一邊擡起手就打阿秀的後腦勺,口中罵道:“叫你勾引男人,叫你偷漢子!”
阿秀一邊哭,一邊“嗚嗚”的搖着頭,而村民們似乎早已習慣,對于這一切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說點什麽。
“慢着!”查文斌終究是忍不住了,他追上去喊道:“你憑什麽打人!”
“喲!”老女人一看這個家夥居然出頭了,她拉起阿秀轉了個圈道:“憑什麽,憑我是她婆婆!”說罷,擡手就是一個巴掌,重重的打在了阿秀的臉上。這一巴掌打的很重,阿秀的半邊臉頓時就腫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