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他說,誰也不會看出來,河邊那一排鐵皮房竟然就是停屍房。門上上了三把大鎖,一進物便是一股難聞至極的惡臭,正中的位置擺放着一具特大号的冰櫃,能趕上小冷庫的那種。
雜亂的電線,正中有個小闆凳,上面架着兩碗早已發黴的米飯,上頭結滿了蛛網,幾根殘香東倒西歪的躺在那兒。
這個環境着實是差了一點,一旁還有幾口大泡沫箱子,箱子裏擺放着一些衣物,鞋子,首飾等随身物品,每個箱子外貼着一個編号。
小夥解釋說,泡在水裏時間長的屍體,很難辨認五官,就全靠這些來認主。
胖子道:“那要是找不到記号的呢?”
“找不到的基本都會送到殡儀館,我們這有部門專門幹這個,誰會幹賠本買賣?”小夥繼續說着他們的生意經道:“像這些,基本都能找到身份證明,我們也會想辦法聯系家屬。一般快的話,三兩天就能領走。
但也有那種因爲各種原因耽擱的,有些是家裏沒人了,還有些壓根不願意管,甯可他們死在外頭的,又或者一些條件困難的,地方偏遠的,各種情況都有。
嗨,其實我也知道外面很多人都說我們這行賺的是黑心錢。但我倒不覺得,如果沒有我們,還不曉得有多少人死了連個下落都沒有。人這一輩子,甭管混的好混得差,總都在世上走過一遭了,總得留下點什麽吧,連個墳頭都沒有,下輩子也别想再做人了。”
查文斌道:“把冰櫃打開我開開。”
“行,不過其實也沒啥好看的。”小夥這就掀開了那巨大的冰櫃,隻見裏面碼放着一條條包裹着的黑色塑料袋,每個袋子上有個編号,來認屍就全靠這些編号。
看着那些碼放整齊的屍體,給人一種錯覺,仿佛這裏面躺着的壓根不是死屍,而真的就是他口中所說的某種貨物,就跟凍豬肉似的。
“最長的屍體放多久?”
“兩年吧。”小夥道:“我們這的規矩是,通知過了,越早來領屍的價格越便宜,放的世間越長,價格就越貴,這我們也需要付成本不是。但如果超過兩年還沒來的,就會送去殡儀館燒了,這種已經聯系到家屬依舊不來認領的,多半都是一些家裏不願意管的。”
胖子道:“燒完骨灰呢?”
“無公害處理咯。”小夥不以爲然的說道:“你以爲他們還會給存骨灰啊。”
風起雲道:“合着你們這麽幹,就沒人管嘛?”
“怎麽說呢,這個事兒屬于民不舉,官不究,屬于大家達成的一種默契。”
查文斌見那些卡片上也有标注着發現的時間和地點,他注意到其中一個袋子裏躺着的還是三年以前的。
“這個人,放了很久了?”
“他啊,哎,壓箱底的!”小夥的語氣頗有些無奈道:“我跟你說的那個不讓我賣的,就是他。”他又指着外面角落裏的一個箱子道:“喏,那就是他的東西,這身衣服我在夢裏見到好幾次了。之前我家老爺子也是想把他給處理了,但每次處理這哥們的時候,總會出一些幺蛾子。
第一回我記得是船的發動機壞了,第二回倒是上了船,開到一半,忽然花了一陣風,一個大浪把他給掀到江裏去了,漂出去小二裏地我爹才給追回來。後來我爹覺得這屍體是不是不想被燒了,沒辦法又給拖了回來。”
查文斌道:“那他家裏人,你們聯系過嗎?”
“聯系過,他老婆的電話。起初還說來接,一回兩回的,次次都是不了了之。後面這一年,嘿,看見宜昌打過去的電話,幹脆不接了。”
“哪兒人啊?”
“重慶的,脾氣火爆的很。”小夥搖着頭又把那冰箱給蓋了起來道:“先生啊,你說我是不是被這哥們給纏上了?”
“帶我去看看你爸爸。”
離這碼頭五公裏處有個村子,兩層的樓房。這會兒太陽已經升起了,可那房子卻門窗簾捂的緊緊,不知道的,還以爲家裏沒人呢。
一樓的西邊房間,查文斌見到了那個在江上撈了半輩子屍體的男人,他的情況顯然比他兒子說的要糟糕。一個婦人正端着一碗稀飯往男人的嘴裏送,吃一半,流一半,那人瘦的都已經是皮包骨了。
“什麽病去看過嗎?”
小夥搖頭道:“武漢的大醫院也去過了,來回幾次了,說不上毛病。躺在那兒也是白糟踐幾個錢,就給拉回來了。”
查文斌把了一下脈,捏着那毫無血色,皮膚松弛的手腕,他依稀見到男人的眼神裏流露出了一絲恐懼。
“你家裏有公雞嘛?”他問小夥。
“沒有,原先倒是有,可我爹一見它就嚷嚷着要殺。我媽以爲他想吃肉,就給殺了,可殺了他又不吃,這老頭糊塗了。”
“這樣,你去買一隻公雞回來,最好是那種蘆花雞,越大越好。雞冠要紅,雞腿要粗,毛色要漂亮,一看就威風的那種。另外,再去給我找幾幅香燭,再去尋上四個小年輕,得沒結婚得那種,但不能幹你這行的。”
小夥不解道:“你要幹啥?”
查文斌笑道:“給你爹治病。”
“得了吧!”他連揮手道:“先生,我們都是吃一行飯的,就别窩裏坑了。你瞧我們這家情況,沒啥多餘的油水讓你刮了。”
“我倆打個賭怎麽樣?如果我把你爹給治好了,你得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跟我把那具屍體送回重慶,”查文斌道:“當然,我會跟你一塊去,路費不少你,這筆帳算我的。”
“當真?”
“當真!”他又道:“先去給我找點茶葉和糯米來,你爹這毛病其實并不複雜,就是這家中多了些不幹淨的東西罷了。”
不過這些事兒得等到晚上才能做,得了這點空,幾人則在小夥家尋了個空房間,打上地鋪準備小憩一會兒,昨晚上一夜可都沒睡呢。
一般來說,經常和死屍打交道的人陰氣都重,久而久之的他們住的房子也是。這種房子裏,如果沒有幾個硬家夥鎮宅,那就很容易成爲“阿飄”們的樂園。
不過阿飄也不會傷人性命,隻不過人鬼混居時間久了,本來就不足的陽氣就會被消耗的越發厲害,時間一長,人自然也就生病了。查文斌叫大家在這睡覺,其實就是替主人家在鎮宅,這群老爺們,一個個殺氣騰騰的,阿飄們自然不敢太造次。
胖子躺在地上道:“查爺,這戶人家是不是能搞個批發的?”
“這種沒用,真正的厲鬼要是進了陽宅,不出兩個月,這戶人家就能死絕了,哪裏還能等到現在?”查文斌又道:“再說了,這種小鬼怨氣不夠大,煉化不了,也禁不起煉。我倒是對那具男屍很感興趣,幫他一場,權當是替那具屍體贖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