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呢?”
“他們??樓言回身看着那些格子道:“應該還在裏面睡覺吧,普通人到了這一層,也已經是極限了。”
“不是還有兩層嘛?”查文斌道:“我找過,但是找不到上去的地方。”
“那兩層,現在上去,你就下不來了。”樓言道:“自個兒想想吧,這一層其實就是放肉身的,羽化登仙這個東西,現在的你或許還做不到。畢竟你這人還有點紅塵俗事沒有了結,至于肉身将來自己該埋哪就埋在哪,不過是個骷髅一具。”
樓言站在那窗欄前抱着手道:“現在這圈的一半已經走完了,剩下的還有一半是在另外一座樓裏。同樣是三層,那三層走完,圈才是完整,到那時候才能見到上面兩層真正的模樣。行了,這也差不多了,該出去了,把他們叫醒吧。”
畫風一轉,樓言開始在那兒跳起了大神,标志性的細嗓子,夾雜着那種跟發羊癫瘋似得結巴口音。又是跳着腳打節拍,又是晃着腦袋吟唱。
他喊着他們的名字,每喊一個,就兩眼泛白,渾身抽抽,口吐白沫,就跟那些農村喊魂的神棍沒任何區别。倒下,格子那兒就會出來一個。等人出來,他又繼續跳着喊一個。查文斌有時候很佩服樓言的這種狀态,無論在哪裏,他都能給自己硬整出一台戲來做主角。
胖子目瞪口呆的看着樓言,問道:“弄啥子嘞這是……”
“喊魂咯!”他回答道:“要不然你來喊,很好玩的,我教你!學會了,你回頭也能做大神。”他一邊跳,一邊真去拉胖子,吓得胖子練練擺手道:“我可不想自己也變成神經病……”
七七八八的被喊了出來,對于之前什麽跳樓之類的事情他們全然無印象,隻記得鑽進這格子裏以後就睡着了。
風起雲道:“一進去就覺得眼皮子在打架,那種感覺就像是八輩子都沒睡夠似得,然後就什麽都不知道了。”
“對對,”超子也道:“我都懷疑這裏面是不是放了什麽藥,一進去人就不行了,我都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睡多久?”樓言伸長了脖子道:“可以睡一輩子!别以爲是個人都能葬在這兒,那得是八輩子修來的福氣。要不是你們這位查爺不舍得,我還真就把你們留在這兒了。”
胖子環顧了一下四周道:”哎,你那四個手下呢?”
“留在這兒了。”樓言聳肩道:“跟着我,總也得搞點福利犒勞犒勞他們吧。這些人都是跟着我出生入死的,按照你們的說法,足夠他們下十八層地獄永世不能翻身。
我答應他們,給他們一次重新做人的機會。就留在這兒,一次又一次的輪回,慢慢洗幹淨他們身上的惡吧。”
查文斌道:“可你怎麽做,那些死在他們手上的人呢?難道惡人真的沒有惡報嗎?”
“要不怎麽說你愚鈍呢?”樓言道:“到這會兒了你應該明白了,一個人獲得怎樣的命運都是注定的,給你十次重新開始的機會,還是十次同樣的結果。這年頭,從來不會因爲你做了什麽好事,就一定會長命百歲,也不會因爲你做了多少惡,就一定會生毒瘡爛肚子。
你去看看這個世界每天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去,可是又有幾個得到了正義的伸張?你們老祖宗叫你們别管閑事其實也是對的,人各有命。不過總的來說,做個好人比做個爛人要強,但你要是想做個好人,首先自己要有足夠的能力,否則就是自不量力,引火燒身。”
推開窗欄,外面依舊是那片浩瀚的星海。
“多美啊,”他贊歎道:“隻可惜,就要離開了。”
“你要幹嘛?”胖子道:“你不會打算從這兒跳下去吧,這兒得有多高啊,跳下去還不摔得連老婆兒子都不認識了。”
“你不是跳過好幾次了嘛!”樓言抛下這句讓他有些不明白的話後,縱身一躍。
“這家夥瘋了吧!”胖子道:“我什麽時候跳過,他,他到底在說什麽!”
“跳吧!”查文斌也笑着拍着他的肩膀道:“上一次,你也确實沒含糊!”
查文斌跳了,和前幾次跳下去的那種感覺截然不同。之前是被卷在那風暴中搖擺不能,差點被撕碎了。這一次,他覺得自己非常輕盈,就像一隻鳥兒,伸開雙臂,腳下又被什麽東西拖着,任由那風輕輕拍打着自己的臉龐。
沒有村莊,也不見了炊煙,更沒有那個讓他糾結了半生的房頂。他看見了遠處的大海,還有海邊那被卷起的海水中夾雜着的斑駁的藍點。那是特有的藍藻,在夜晚的時候,它們會發出陣陣的藍光。
空氣中充滿着海風的氣息,不腥,有一點鹹,更有一點鮮。他知道,自己又回到了人間……
好似被一雙大手輕輕托着放在柔軟的沙灘上,等到完全停下的那一刻,他動了動,耳邊傳來了沙子的摩擦聲,還有海浪的“嘩嘩”聲。他們就像一個個趕海的小螃蟹似得,開始從沙堆裏擠了出來,抖落掉身上的沙子。
爲什麽這麽說呢?因爲胖子覺得自己的嘴巴裏已經塞滿了個半個腮幫子。
“呸!呸!”他狂灌了幾口海水,瘋狂的洗刷着自己的口腔。
這味道不僅不澀,反倒很是鮮活。
空中,依舊挂着一輪月亮,隻不過這一回它落下的方向是西邊。
“文斌!文斌!”風起雲驚喜的喊道:“快看,月亮在西邊!”
“嗯,我看見了。”查文斌靜靜的欣賞着這美景,他知道,他已經真的從那個世界穿過來了。
雖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如樓言所說,不再是天煞孤星。但至少,他做到了對自己的承諾,把他們,全都平安的帶了回來。
沒有什麽,比活着還要好了。
身後的不遠處,一堆火光正在那淡淡的燃燒着。火光旁站着一個人,他踮着腳尖看着海邊,他已經等了足足半個月了。這半個月來,濤濤每天就在這兒看着遠方,他甚至以爲他們永遠不會再回來了。
“或許是死了吧……”他爲每個人在沙灘上豎了一個小十字架,有些有名字,是他在船上聽到的,用貝殼刻上去的。有些沒有名字,因爲他也不知道那些人到底叫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