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樓言的眼中則不然,查文斌身上的那種道德感經常被他嘲笑成是迂腐的。他認爲,宇宙的自然法則就是弱肉強食,适者生存。要想不被法則打敗,隻有不斷的強大自己,甚至成爲制定法則的那個人。
“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公平可言,你十世輪回都做好人,照樣是天煞孤星。我見證了太多的成王敗寇,你去看看秦皇一統天下是站在多少屍體的身上登基的?你去看看劉邦與項羽誰是小人誰是君子?你再去看看唐太宗的玄武門手刃兄弟!又或者是宋太祖的黃袍加身難道不是謀反之罪嘛?”
樓言頓了頓又道:“查文斌,知道爲何你突破不了境界嘛?因爲你講的天道是大道,你尊天道卻行的又是人道。而人心從來就是多變複雜的,人是有七情六欲,是有貪念瞋癡的。在這人世裏修行就注定是小道,那些和你鬥的人都是滿肚子的壞水,你拿你的忠義去和他們鬥,你鬥得過嘛?你連人都鬥不過,何來底氣去談和天鬥?人生本就是一場遊戲,你記住,隻有設定遊戲規則的人才是真正的道者,否則你玩得再好也不過隻是别人手裏的一枚棋子。”
超子憤憤道:“對,所以你就把我們都當成棋子了。”
樓言絲毫不否認,狂笑道:“那又如何?”
用胖子的話說,他那一副你要是不服,你就來打我啊的欠揍表情簡直是賤到了骨子裏。
“所以,查文斌,好好珍惜我給你的每一次機會。老實說,像你這樣的笨蛋徒弟我是真教不出來,不過你也不用感謝我,誰叫咱倆現在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呢。”
就在他在那院子裏大放厥詞的時候,河圖滿頭大汗的沖了出來道:“師傅,那個女的好像快要不行了……”
沈瓊芳躺在床上把身子挺的筆直,喉嚨裏的氣是一口接不上一口,雙手死死的把那身下的床單都給擰成了麻花狀。
查文斌抓起她的手腕摸了把脈,沒一會兒他起身把被子輕輕給蓋了回去。
“師傅,怎麽樣?”
他搖搖頭道:“五髒六腑具損,怕是挨不到天明了。”
見大家都冷眼看着自己,樓言倚着那門窗,竟然是從兜裏掏出一顆花生來道:“借屍還魂從來就隻能借别人的屍,還自己的屍便隻能是這個下場。埋在地下幾百年了,就像這顆花生,從殼看是好的,但是這裏面的心卻早已爛了。”捏爆那顆花生後,他吹了一下那皮,又把那花生米丢進了自己口中嚼了起來。
那沈瓊芳見查文斌要走,又努力的擡起頭眼巴巴的看着他。
查文斌道:“姑娘,你大限已到,我無能爲力。”
沈瓊芳的嘴巴一張一合的,查文斌又給鬥丫頭使了眼色,後者馬上挪過去貼在她耳邊。
“沈莊。”鬥丫頭起身道:“她說想再去看一眼沈莊。”
“沈萬三的故居有好幾個啊,”河圖道:“你說的是哪一個啊?南京的還是蘇州的。”
隻見那沈瓊芳用手指艱難的在床單上畫了幾筆,查文斌道:“她說的是烏程南浔。”
從安縣到南浔古鎮,開的快不過一個小時車程,但眼下這沈瓊芳怕是禁不起這般的颠簸了,恐怕還沒走多遠就會咽氣。
查文斌隻能把目光投向剝花生的樓言道:“她最後這個願望,你能幫她實現吧?”
“這是你求我啊,還是她求我啊?”樓言看着手中的那顆花生道:“我當年隻答應他父親讓她還陽,可沒說過還要送她回家。但如果要是你求我的話那就不同了,畢竟我還從沒見過你求人的模樣呢……”
現場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把目光砍向了查文斌。他回頭看了看奄奄一息的沈瓊芳,又回身對那樓言作了個揖,低聲道:“我求你幫她這一程。”
樓言掏了掏耳朵道:“哎呀,我最近有點耳背,聽不太清楚,你剛才說什麽?哦,求我來者,不過你求人就是站着這麽筆直的嘛?讓我想想啊,道士好像有個除三不跪的規矩是吧,跪天地,跪父母,跪師門,除此之外皆不彎腰。”
查文斌上前揪住他的衣服,黑着臉一字一句頓道:“你别太過分了!”
“既然不樂意,那就算了,就讓她死在你家裏吧。”說罷,他還真就轉身準備走了。
“等等!”樓言一轉身,但見那查文斌一把甩開自己的長袍下擺,一旁的河圖喊道:“師傅,不能!”
查文斌雙膝一彎,順勢就要往那地上跪去。待他膝蓋即将落地的那一刻,樓言卻又搶先一步扶他站了起來。
“很好!”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見笑道:“你終于肯在我面前低頭一次了,罷了,這一跪就給你免了。”說罷他又貼在查文斌的耳邊輕聲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在當衆羞辱你?是不是恨不得把我碎屍玩萬斷才解恨?”
他拍了怕查文斌的肩膀,又漫步走到了床前背對着查文斌道:“今日我給你的恥辱,就是讓你記住,如果你想成大道就要放下你那顆高傲的心。因爲你的一次低頭,給你換來的不僅僅是積攢一場陰德,你得到的會是更多,拿銀針來!”
河圖怯怯的遞上銀針,樓言随機從抓出一把,第一針就是顫中,第二針則是百會。這二穴都是人的死穴,但他卻毫不手軟,連續又拍在命門,風池,氣海……
人身上一共有三十六個緻命穴位,樓言竟是一口氣将這些穴位全部用銀針刺入。隻見那沈瓊芳躺在床上口中不停的哀嚎着,疼痛到極緻時,渾身的衣衫已是盡數濕透,就連那傳單都被生生撕的稀爛。
當最後一針從神庭穴上紮入後,沈瓊芳忽然覺得周身的痛苦一下就沒了,渾身反倒是有一股說不出的輕松,一股又一股的生生之力不斷湧入自己的身體,臉色竟也跟着紅潤了起來。
超子激動道:“她,她好像活過來了……”
丢下手中多餘的銀針,樓言走到門口道:“帶她走吧,至少能撐到沈莊,三天後,我會在太湖邊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