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接着一杯,就在它來時,查文斌依舊放下手中的酒杯。
“你還有心情喝酒?”一個聲音幽幽的道。
舉起杯子一飲而盡,查文斌笑道:“這是我夫人爲我準備的,我又豈能辜負了她的美意。”
那聲音又道:“你夫人此時已到了末路,你竟然還笑得出來?”
查文斌看着酒杯,眼神迷離的說道:“莊子妻死,惠子吊之,莊子則方箕踞鼓盆而歌。惠子不解,曰何故而笑?莊子曰:方生方死,方死方生,是相與爲春秋冬夏四時行也。”
那聲音不以爲然道:“你想以典故來勸我?”
“不然呢?”查文斌伸手道:“既然來了,就坐下吧,我這兒有薄酒一杯,以償姑娘獻金之美。”
說話間,果然是有個身着薄紗模樣的女子坐了下來道:“既然先生已經堪破了生死,那令夫人的軀殼留着也是沒用了,倒不如借給我一用如何?來日,小女願以身相許,與先生日夜作伴,以報這還魂再造之恩。”
查文斌手中的筷子沒拿穩,将一塊一魚肉掉在了地上,然後歎了一口氣道:“哎,可惜了。”說罷又将那裝魚的盆子一并丢在了地上,摔了個粉碎。
那女子道:“你這人好奇怪,筷子上的魚掉了,爲何要砸盆子?”
查文斌道:“因爲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人給我做魚了,那我要這盆又有何用呢?”
女子嗤嗤笑道:“若是先生不嫌棄,以後我可以爲你做魚啊。”
查文斌道:“但味兒卻是不同了。”
“好你個臭道士,竟敢變着法兒的來消遣我,你當真不怕我殺了她!”
查文斌反問道:“那你就不怕我會殺了你嘛?”
“你不敢,”女子道:“你也不能,因爲這是你的承諾。如果你按照我的要求,人我還給你,金子你也會得到更多。”
查文斌不解道:“承諾?我何時承諾于你,又承諾了什麽?”
“幫我還陽。”
“你太看得起我了,”查文斌道:“還陽之術豈會是我這樣凡人所會的。”
那女人倒也不惱,隻道:“先生說笑了,我可是足足等了先生快七百年了,先生該不會真的忘了當年的承諾了吧。”
“七百年?”查文斌一聽這話心中也是咯噔一下,又道:“怕是姑娘在說笑吧?你可知我今年多大?人的陽壽又有幾何啊,我如何會與姑娘相識,又如何會與姑娘承諾呢?”
那女子道:“敢問先生可是姓查,名文斌?”
查文斌點頭道:“沒錯。”
那女子道:“這就對了,當年可是先生親手将我葬在此處,并且與家父言定,來日許我還陽。你若是不記得我,我可清清楚楚的記得你,你的樣貌可是一點都沒變呢!”
查文斌心頭升起了一股不太好的感覺,又問道:“你父親是誰?”
“烏程縣南浔沈富!”
查文斌又道:“你是何年生人?”
“小女本名沈瓊芳,生于元統四年,亡于洪武十一年初。”
查文斌長呼了一口氣道:“烏程縣,你是大明首富沈萬三的女兒!”
那女子微微欠了一下腰道:“家父本名沈富,号萬山,世人也稱他爲沈萬三,先生終于是想起來了吧。”
“明朝……明朝……”查文斌的腦海裏頓時想起了一個人,他道:“姑娘,我想你可能找錯了人,如果當年真有人許諾給你還陽,并且還長的跟我一樣,那就隻能是那個人了。”
“那我可管不着,”女子道:“當年你與家父曾經有個約定,若是來日真将我複陽,這沈氏寶藏你可盡情取之……”
依這女子的說法,元末年間,沈萬三與那朱元璋曾經是結拜兄弟。在二人還沒有混出名堂的時候,遇見了一個道人。這道人看了二人面向後,斷言他日,這朱元璋将會掌管天下兵馬,而沈萬三則會享盡天下财富。
這二人不信,那道人便于他們各派了個三個錦囊,說是隻要按照這錦囊中的辦法自是會成爲人中龍鳳。從那以後,沈萬三真的開始飛黃騰達了,後來更是富可敵國;而朱元璋則也逐漸成了一方諸侯,并最後一統了天下。
可朱元璋這人疑心病很重,因爲沈萬三出錢修了堅固的南京城牆,又出于好心願意出資爲義兄犒賞三軍。最終朱元璋勃然大怒,憤怒地說道:“匹夫犒天下之軍,亂民也,宜誅之。”
但在馬皇後的保全下,沈萬三僥幸逃的過了這一劫,但也知道伴君如伴虎,已經當上皇帝的義兄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和自己混迹市井的大哥了。于是他将手中的财富藏于太湖底下的一個地宮裏,果然不多久後朱元璋将他發配雲南充軍,後又在馬皇後的勸說下赦免了他。
就在太湖沉寶過後,沈家便接二連三的遭受打擊,首先來的就是幼女沈瓊芳飲毒酒暴斃,就在他傷心之時,當年曾經給他下過批言的道人又出現了。沈萬三最是寵愛這個女兒,但那先生卻道可以還陽,并要求以太湖沉寶作爲條件。
而當晚,朱元璋就派人下令抄了沈宅,沈萬三萬念俱灰之下隻得答應,以求來日沈瓊芳真能還陽,沈家還可東山再起。于是便在沈瓊芳的靈前立下重誓,與那道人完成了約定。
後來,這道人便将沈瓊芳的屍首連夜從沈府運出,移至這安縣境内太平觀下,而後,一座義莊便在此處拔地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