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河圖所言,要想找幾個破落的寺廟那真的到處都是,可要找道觀那就難了。
作爲本土宗教的道教走到今天這種凋零的地步,原因很多,有自身的,也有來自于外部的。除了幾個知名福地的道觀之外,其餘散落在民間的道觀其規模都無法與佛家寺廟類比,大多都是略顯破敗的幾間平房,裏頭或住着一兩位頭發花白的老道,或幹脆就是無人看守的荒野破屋。
安縣正北,離洪村三十裏地開外有個村叫隐龍溝,這個地名其實在講究風水的中國非常常見,很多地方都有。古人取名經常依地形,無非是當地有幾條從山澗彙集的小河溝,圖個吉利就與龍鳳結合。
隐龍溝有道觀的事情,就連安縣本地人幾乎都已經要忘卻了,知之甚少。但這座道觀的來曆并不簡單,它本名隐龍觀,距今已有整整一千四百多年的曆史,是由南北朝時著名的醫道陶弘景所創,他也是茅山上清宗裏一位重要的傳承人。
這個隐龍觀到了明朝時,國師劉伯溫算定明朝将來氣數最終會由天目山脈入東海而結束,于是便選定在這隐龍溝裏豎起一塊斬龍壕,意爲攔截明龍入海之地,便又将這隐龍觀改成了太平觀,意爲天下太平之意。
據說在明末清初時,太平觀還頗有規模,四進三天井,正殿四殿,各種偏殿小屋三十餘間,尚居住有道士七八十人。但滿清入關後,要求漢人剃頭留辮子。而漢人千百年來都受儒家教誨。《孝經》裏,更是言明:“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損傷,孝之始也!”
斷人頭發在當時來說無疑是一種對漢人的極大侮辱,所以很多人爲了逃避剃發,便躲入道觀以道士自居。道士在當時作爲被承認的神職人員,是可以擁有盤發的權力的,一時間全國各地都蜂擁上馬了一批道觀,名爲中興道教,實則爲躲避剃發留鞭的政令。
清政府一看,這哪行啊,分明是鑽我政策漏洞。于是在清初期又開始了一場打壓道教的行動,嚴格控制道觀規模和數量,并對傳教也進行了一系列的管控。
這将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本土宗教帶來了最後的緻命一擊,道教的傳承模式也是在這個時期演變成了家族傳承宗教。很多都是父傳子,或者像查文斌所在的天正道一樣一對一的單傳。失去了維護的道觀,也逐漸開始破敗凋零,太平觀也是在那個時期衰敗下來的。
而到了民國,安縣出了個姓汪的道士又重修了太平觀,逐漸恢複了一點元氣。但很快日本人又打進來了,據說這太平觀的地宮裏有明太祖朱元璋欽賜的斬龍劍,還有一堆明代皇家珍寶。
汪道長面對倭寇拒不妥協,反倒是登壇做法,手持長劍詛咒東瀛國運,大肆叫罵東瀛皇室,最終道觀上下無一人幸免。日寇把太平觀翻了個底朝天也沒找到所謂的寶藏,大怒之下一把大火給燒了個幹幹淨淨。
又過了十幾年,汪道士的族内兄弟和他兩個外門弟子又出資重修太平觀,一點一點慢慢把規模擴大。但好景不長,到了建國後的那場破四舊的運動裏,它又被毀了一次,僅存兩三間土坯房還立在那隐龍溝裏試圖訴說着它最後的輝煌。
河圖介紹道:“可以說,這座太平觀就是一部記錄道教興衰的史書,濃縮了道教這一千多年發展的風風雨雨,起起落落,所以它在我的心目中其實是首選。”
超子點頭道:“有故事,有出處,對于旅遊項目來說這兩點其實是很重要的。而且如你所說,從根上講它還是屬于茅山派的,咱查爺又屬于茅山分支,這就名正言順了。隻不過這地方怎麽這麽荒啊,那個山腳下那個村子,我們剛才從那裏過,别說人影,就是連個狗叫聲都沒聽到。”
“隐龍村這地方吧,土地貧瘠,交通又閉塞,這幾年能遷出去的都出去了,就連他們的村委會都并到十裏地外的銅頭村去了。我打聽過,現在大概還有十來戶人家,也都是一些老人,這周圍的林地,耕地基本也都荒廢了,這樣的地方不是正适合開發嘛?”
河圖又指着西北邊一處半山腰裏的幾間小屋道:“那個就是太平觀,裏面現在還有一個老道,據說是汪道士的後人,我想我們幫他重整道觀,他應該不會有什麽反對意見的。”
“他反對啥?”超子笑道:“到時候新道觀落成,最新最大的房間随他挑,而且咱還可以給他挂個名,給他點股份,這種好事我想每人會拒絕的。”
他們是這樣想的,按常理對付也确實不該拒絕。但好像這個世上的道士大多都是犟脾氣,要不然怎麽會稱呼他們爲牛鼻子老道呢!
這不,碰釘子了!
那是一個三開間的小院,院内外有頗多株兩三人合圍的柳杉,各種殘缺的石塊在這林中也是随處可見。從這開闊平坦的地勢來看,這個地方曾經的确坐落着一處規模頗大的建築。
一個頭發胡子全都花白的老道打量着來人,他也不說話,就那麽直愣愣的看着。
河圖先上前問好道:“無量天尊,晚輩拜見道長。”
那老道也回了個禮,打開山門道:“你們是來玩的嘛?”
“不,專門拜見您的。”“求卦還是算命?”
他把他們當成了香客了,這地方雖然偏僻,卻偶爾也會有一些零星的香客。超子剛要開口,卻被河圖攔住,他率先進了院子把手中兩個裝滿禮品的袋子先遞了過去,然後又到那殿裏上了香,拜了神,這才與那老道扯起了家長。
河圖先是道了自己身份,說自己也是個玄門弟子,誇獎太平觀曆史久遠,又吹噓了一番當年汪道士的功績,最後才小心翼翼的講了目的。
“老道長,我這兩位朋友也是有心之人。他們想捐一座道觀,把這太平觀給重新複原,重現昔日的輝煌……”
剛說到這兒,那方才還頻頻點頭的老道忽然就翻臉了。
“打住!誰同意你們在這兒修道觀了,誰需要你們修道觀了,你們給我出去,出去!”
不等河圖在多做解釋,那老道便回去提着兩袋禮品扔出了院門。見他們還不走,又抄起一根碗口粗的木棒作勢要打,壓根沒有半點回旋的餘地,鬧的這三人是吃了一鼻子灰連忙出來。
“毛病吧,這老頭!”超子不理解道:“是不是你們這些道士全都是楞種啊!他娘的,我就夠楞的了,這老頭比我還楞!”
“滾,還不快滾!”那老道見他們還沒走遠,竟然是追到小路上來叫罵,感情這撥人和他有什麽驚天大仇一樣,搞得這三人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一臉懵逼的下了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