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查文斌剛發出聲,就見那張臉被一隻大手卡住了喉嚨,那張臉的背後又露出了另外一張臉,是葉秋。這時動靜也把老麻和超子驚醒,打開燈光一照,這才發現對方是個年紀約莫三十歲左右的漢子。
那漢子的身上有一把彎刀,穿着對襟圓領的黑色短上衣,下身則是筒裙,頭上包着一團白布,手臂和脖子上都是大片的紋身,随身還有一杆老式的火铳。這一看,這麽個家夥确實有點唬人。
他被制住後就一直叽裏呱啦的叫喊着什麽。一旁的老麻倒好像是有些聽明白了,連比劃帶叽哩呼噜的與那個人交流了一番後道:“他說他是景頗人,也就是克欽族人。他是晚上出來狩獵的,然後看到了吊床,想要看看我們是不是敵對勢力。”
超子連忙示意葉秋松開那人的脖子,對老麻道:“那太好了,告訴他我們的目的。”
老麻又和那人比劃了一通後道:“他說他可以帶我們回村裏,他的伯父就是村裏的首領,并且村子離這裏并不遠。”
收拾完,他們跟着那個漢子一塊兒在在叢林裏穿梭,這個漢子口中的不遠卻花了他們足足一個多小時。那是一處坐落在山谷間的小村子,有二三十間簡易的棚物坐落在當中。出乎意料的是這個點了村子裏還一片熱鬧的景象,之間那正中的位置正燃着三個高大的火堆。
男男女女們圍坐在火堆邊,現在已經是半夜了,難不成這些人的精力這麽旺盛?這時那漢子才解釋道,他們村裏今天有個婦人去世了,這是村民們在給她做儀式。
走到村口,漢子獨自一人先去到人群裏,他對着一個戴着黑頭巾的老人像是彙報着什麽。沒多久,他們便聽到了老人大聲的呵斥聲,漢子耷拉個腦袋也不敢還嘴。罵了約莫有三四分鍾,那漢子又匆匆折了回來對老麻說了一通,老麻翻譯道:“他叫我們在這邊等一等,儀式結束後,首領會來見我們。”
查文斌對這種異族的喪葬儀式也很感興趣,他就在一旁靜靜的看着。那個漢子手中提着一隻毛色鮮豔的公野雞,這是之前他獲得的獵物,那隻野雞還是活的。當他把野雞宰殺掉後,新鮮的雞血被倒入酒中,領頭的首領喝完雞血酒後便開始唱歌。
歌聲悠長而悲涼,像是在訴說着某段曆史。伴随着高亢的一聲嚎叫,那些男女紛紛開始站起,他們圍着那具正中的女屍跳起了舞蹈。男人們舞動着手裏的獵槍,每當一個節拍完畢後,他們就會舉槍向着天空放上一槍;而女人則舞動着手裏的鐮刀,當當人們放槍時,她們就會彎下腰去做收割狀。
一共放了九槍,那個首領則唱了整整半個小時,超子十分佩服那嗓子,他感概道:“這個老大爺的中氣實在是太足了,這麽扯着喊,居然不帶半點沙啞的,我都做不到……”
九槍完畢,又有幾個男人擡起女屍放在長矛上,轉而把這個女屍又擡進了一間屋子裏。至此,整個儀式總算是結束了,村民們也開始陸續的散開,但幾乎所有人在走的時候都會把目光投向他們。
漢子帶着他們走向了其中一座小屋,那是個兩層的建築。一層是用來關着牲口,裏面有豬、羊和雞,有一前一後兩道樓梯通往二樓。超子饒有興緻的圍着那屋子晃了一圈,剛好也就走到了後面那個樓梯處,剛想擡腳卻被人大聲呵斥了一下。
一回頭,正是剛才那個唱歌的老者,他十分不友好的看着超子大聲叫喊着什麽。那個漢子慌忙又從前面的樓梯處趕了過來,超子見他來了,連忙比劃道:“是他叫我來的,我是好人!好人,你懂嗎!”
那漢子拽着超子就往前面走,老者還在後面喋喋不休的,超子有些惱火了,心想你這老頭是不是有毛病啊,爲什麽就跟我一個人過不去。他那倔脾氣一上來,也就會犯驢,撒開那漢子的手臂就要上前和那老者理論。這兩人各自說着各自的方言,那是唾沫橫飛,誰都沒有願意退讓的意思。語言雖然不通,但聲調卻能聽出對方的怒火,這兩人眼看着就要幹仗了,老麻這才從那老者口中裏反複出現的一個詞彙裏聽出了個大概。
他上前連忙拉着超子道:“别鬧了兄弟,是咱的錯……”
超子僵着脖子道:“我錯?我哪裏招他惹他了。”
原來,這老者是個“董薩”,意思是鬼對人們現實生活支配的體現者,人們通過他向鬼祈福消災,類似于巫師和祭祀的角色。這個當地的民宅一般開有前後兩個門,前門爲活人出入之用,後門是專門爲鬼魂而開設的。客人要是誤入鬼門,主人便認爲是奇恥大辱,要罰這個走錯門的客人殺牲祭祀,以安鬼神。
當過兵的人都知道一點,在少數民族地區要尊重他人的信仰。超子被這麽一解釋,也明白了那老者的意思,意識到自己錯了後便讓老麻轉達了自己的歉意。那老者似乎并不買賬,要求超子必須按照他們的習俗殺一隻羊來祭祀鬼神。
超子一掃到那屋子下面的牲口棚道:“我明白了,這是存心在敲竹杠呢,行,認栽,就當是買路錢。”于是他又讓老麻和那漢子去問價,最後老麻掏了一疊人民币後,就真的在那牲口棚裏牽出來一條羊。
老者又帶着他們走到了一旁的林子裏,在那個林子裏有一間單獨的兩層吊腳樓。這個樓比其它民宅都要高大一點,老麻說這個屋子叫“能尚”,意思就是鬼屋,是他們祭祀的地方之一。
羊被按到在地,超子根據他們的要求把刀紮進了羊脖子裏,流出的羊血被一個碗接着。他原本以爲這老者是要拿羊血做祭祀,可沒想到那老者卻在他面前吟唱了一段歌謠後,把那碗羊血從他頭頂上徑直澆了下去!
超子哪裏能受得這般侮辱,這下是徹底不幹了,滿臉是血得他再度就要沖上去幹那個老頭,要不是老麻一直死死拽着,估計那老頭當場就會被幹暈過去。
“冷靜,兄弟,冷靜,這是儀式,儀式!”
“我儀他媽媽個頭勒,老子今天要是不幹死他,他就不知道老子姓啥!”
“行啦!”一旁沉默的查文斌吼道:“叫什麽叫,還不都是你闖的禍!有錯要認,挨打立正!這不是你自己以前經常說的嘛,老麻你放開他,什麽臭脾氣!”
超子也就服查文斌,被他這麽一段教訓自然也就老實了許多,可沒想到這事兒還沒完。那老者竟然要求超子把這羊給背到這屋子裏去,還得跪在屋子裏磕三個響頭,并且其他人一概不準進去。
超子心裏那個窩囊啊,但又沒辦法,隻得照做。他罵罵咧咧的扛起羊走上去,推開門一看,門裏擺放着一口口的大杠。他心想反正你們又看不見,于是放下羊後擡起腳對着那閣樓用力的“咚咚咚”連踩了三下,走出門的超子對着老者喊道:“這下總可以了吧?”
那老者方才凝重的表情也緩解了很多,他給樓梯上的超子遞了一塊毛巾示意他擦掉臉上的羊血,待他下樓後又親自招呼他們回到村寨,一改之前的那股兇悍模樣。
回村的路上,查文斌又不禁對那座鬼屋多瞄了幾眼,他心裏有一股不太好的預感升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