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的這番話讓古雪再度刷新了對他的認識,她是接受過西方高等教育的,但一開始她卻也是被他身上那種古老的東方神秘氣息所吸引。但随着越來越熟悉,再褪去了那層宗教的外衣後,她發現這個男人的心裏是憂傷的,他早已成熟但卻不能收獲,她開始心疼他。但她也知道這樣的男人是很難有人可以真正走進他的内心的,她一直在努力卻始終在那道門外徘徊。
但今天,她又看了一個不同的查文斌,他開始認識到自己的價值所在,面對這鏡子的寥寥數語卻是一個男人半生的感悟。在他口中的善于惡,是與非,被用一種多維度的哲學表述的清清楚楚,一如他人那般,既可以漂在半空亦可以雙腳落地。
他可以在不同的場合,任意的切換着兩種截然不同的姿态,這種收放自如并不是刻意的表演,而是他自然的真實流露。她在想,這樣的男人也許永遠都是自己得不到的……
至于葉秋,查文斌則更想用他手中的那把刀來解釋。他這個人,亦正亦邪,跟了對的人那就是個殺神,跟了錯的人,則就是地獄出來的魔鬼。刀本身是沒有錯的,錯的隻是用刀的那個人,葉秋就是那把刀。
和佛家要洗淨自己的罪孽不同,道家人十分清晰,惡也是要有人來做的。葉秋生來就是做惡的人,隻是這惡用在誰身上罷了,所謂“孽鏡台前無好人”大抵說的便是這個意思。
至于察查司和陰律司,一個負責伸冤,一個負責生死,查文斌認爲也就沒有打交道的必要了。一則他們無冤要申,二則生死有命,他也從不給自己和身邊人看命數。于是便也就打算在那二選一的口子挑一個繼續往下,又站着在那四位神靈面前微微鞠了一躬,算是道别。
就在轉身的一瞬間,查文斌的餘光注意到他插在那裏的三支香中竟然滅了一根,馬上他又停下了腳步。隻見最右邊那根香的香頭熄了,另外兩根一切正常。
香是用來通神靈的,道教講“香自誠心起,煙從信裏來;一誠通天界,諸真下瑤階”。它是一種人和神靈進行溝通的媒介,此時香有異樣,自然也就引起了查文斌的注意。
香在沒有遇到水的情況下是很難自然熄滅的,尤其是查文斌用的這種香,都是老手藝人挑選上等的楠木木屑混合配比而成,香滅和香斷在沒有外界的幹擾下,通常都不是什麽好兆頭。
這三根香呈品字形擺放,他有注意到最後一縷香飄向的方向正是陰律司,這陰律司掌管的是生死,難不成這裏頭是要告誡自己什麽?
正在想着,那邊葉秋又道:“東西兩個口子,西邊的這個口子要比東邊的口子溫度低一點,說明這兒和外面極有可能是通的。”
“生死輪回,”查文斌道:“這裏既是按照地府所創,便是有這樣的流程,一個亡魂過了這判官,得了結果。一是投胎做人,二是發配地獄,這左右二道說的怕就是這個。這滅香并不是什麽好兆頭,依我看,就選這個通氣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聽他這般說,葉秋自然也就邁開步子準備往下走了,這裏也是一道台階,就在他的下半身已經完全離開地面時,查文斌忽然喊道:“等等,不對!”
葉秋收回了那隻繼續往下邁的腿,回身看着他,古雪道:“又怎麽了?”
隻聽查文斌皺着眉頭道:“生死輪回,又命重生道,這是亡魂投胎的路,我們既是活着又怎麽會去投胎呢?隻有死人才需要去投胎啊!你看看下面到底是什麽?”他又叮囑道:“你小心點!”
葉秋點了點頭,打了個蠟燭這又繼續往下,有了查文斌的提醒他也不敢大意,剛一腳踩下去就立刻發現了不對勁,下一級台階竟然有一點松動的的感覺!盡管這感覺很細微,但依舊是被打起了精神的葉秋給發現了。這時,他緩緩蹲下身去打着蠟燭仔細看了看,這一級台階的石頭縫隙要比上一級略寬了點。
“繩子!”他這麽一說,查文斌立刻拿出了登山索,遞給葉秋的同時,又把另一端給系在了腰間。葉秋接着繼續下走,到第九級台階時,他腳下的石塊忽然一松,剛想收腿但已經來不及了,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他身後已經走過的那一串台階竟然跟着一起全部松動了起來,整條台階在一瞬間垮塌了……
更随着那些台階石一起往下落的還有葉秋的身體,他本能的用手在空中抓扯着空無一物的虛無。好在腰間的那根繩在這個時候起了作用,查文斌用自己的雙腳死死的抵住了入口上方的地磚,但這巨大的慣性依舊讓他差點被拽的沒喘過氣來。
懸在半空的葉秋過了片刻才聽到腳下陸續傳來了“轟隆”落地的聲音,他那點可憐的燭光照下去更是漆黑一片,按照這個落音差來計算,那麽剛才若不是有這根繩子,那葉秋此時恐怕已經是粉身碎骨了。
而更加讓他們覺得後怕的是,這個台階的觸發機關竟然是在後端,也就是說如果三人剛才緊跟着一起下去的話,就算葉秋察覺到了危險,他們三人也毫無逃脫的希望。
順着繩索爬上來的葉秋看着一旁臉色發白的古雪,像個沒事人一樣拍了拍手,而解開繩索的查文斌發現自己的腰上被勒住了一道又深又紫的勒痕。
葉秋瞄了一眼,大概有些内疚道:“爲什麽不栓到那神像上,力道再大一點,能扯斷你的椎骨。”
回頭看着那四尊神像,查文斌心有餘悸的說道:“它們已經提醒過我了,怎的還能把它們給毀了呢。”
葉秋看着那神像冷哼了一聲道:“它斷的隻有一根香,但想要的卻是三條命,你真以爲它是在提醒你嗎?若是做神靈者這般的無情,又還有什麽資格蹲在這享受人間的香火。”說罷,隻見他提着刀大步走到那陰律司的跟前,忽然一個大步縱身躍起,手中寒月刀隻取那神像的頭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