查文斌尋思着要繞過這個村子,就得選擇在林中穿梭,誰知這山路十分險惡,不知不覺的自己就走到了一片犄角嘎達裏。恍惚間,他見那林中隐約有一些石牌牌,走近一看在那些枝桠藤蔓的掩蓋下,竟是隐藏着大片的墓碑。這些個墓碑都是橫七豎八的倒着,多數都已辨别不出上面的字迹,想着應是多年未曾有人來過。
亂葬崗野墳窩子對于查文斌而言就跟路邊的破石頭沒什麽區别,他不過才七八歲的時候,老爺子馬肅風就領着他專門在這種地方過夜。一是爲了練膽,二是爲了讓他熟悉氣味兒。有句話叫作死氣沉沉,氣這個東西是可以感知的,但凡死氣濃的地方尋常人會覺得陰冷,而查文斌則能分辨出氣的種類,諸如方位、兇吉甚至是男女。
他也沒有多想,隻繞過那片亂葬崗又尋了條小路繼續走,走了不到百來米,忽然間前方竟然有一口豎着葬的棺材,露出了上半截橫在了那條小路上。這棺材基本都是平放橫葬,這冷不丁的冒出了一口豎葬的,且未入土,查文斌豈能不注意?
再看那口棺材雖然經曆日曬雨淋,早已斑駁不堪,但依稀卻能辨認出它上方殘留着一層白色油漆,那就說明這口棺材下葬時應該是通體雪白的!
棺材刷大漆一般是爲了防腐,但顔色卻又十分講究。尋常人多數用的是原木棺材,就是普通木頭外面刷一層清漆,這種使用的最爲廣泛,不論是城市還是農村,因爲它相對實惠和簡單。而年輕人過世了,或者家中尚有老人再世的也不能上色,要用原木原色。
而一般高壽的老人則用暗紅色棺木,一般來說原色和暗紅兩種棺木都是屬于正常的。但有幾種顔色确是道士們比較忌諱遇到的,那就是大紅色、大黑色和金色。
大紅色通常是油漆裏加了朱砂的,自然是有鎮壓的意思,那就說明這口棺材裏的主八成不是什麽善茬。而黑色呢,一般是給死于刀兵之禍或者自殺之人用的,這種人往往生前戾氣極重,也不是輕易好惹的,一般在工地上出現這兩種色的棺材,有經驗的包工頭都不會輕易去碰,而會專門找懂行的人來處理。
而金色通常是帝王級才能使用的,這種東西幾乎也與大衆無緣就不用多說了,但是白色棺材的罕見程度幾乎和金色相提并論。它隻用于一種人:結婚當日,死于送嫁途中的新娘,既已從娘家出發,但卻沒有到達男方家中,這樣的人其死後必定是幽怨的,查文斌行走江湖這麽多年,也是第一次見到白色棺材。
而豎葬在風水裏又有兩種說法,一種叫做“蜻蜓點水”,這種葬法要求棺木正下方是有水脈的,既淺表的地下河,對于埋葬的深淺度有着嚴苛的要求。蜻蜓點水的目的是爲了産卵,古人們相信用這種葬法可以讓後世多子多福。
還有一種豎葬則叫“蓮花落子”,這種葬法是要尋地勢的,而狀元嶺所在的位置四周皆是群山環繞,從空中看去恰好正如一多盛開的蓮花。蓮花的正中心位置便是這具棺木所在的位置,衆所周知,蓮花的花心是蓮蓬,蓮蓬産蓮子,蓮子諧音“連子”,意有子孫連綿不絕的意思,從本質上說它于“蜻蜓點水”有着異曲同工之妙,但是它又有一個先天的弊端。
蓮花是出淤泥而露于水面之上的,因此這種葬法要求棺木的上半截必須要高懸于泥土之上,而棺木被置于空氣之中,日曬雨淋,久而久之就會難免破損。而棺木一旦破損,則整個山勢風水局就都會受到影響,其結果也就成“落子”變成了“掉子”。
這與那指客所說的此地女性的頭一胎極易夭折是有很大的關系的,她已從求子變成了殺子,需要靠吸開即将落地卻尚未成熟的果子來補充它的養分,因爲僅靠從風水局中汲取的已經不足以再支撐它的花開。
所以,查文斌決定順手除去這口棺材,但又害怕自己一把火燒起來又會引起山下村民的注意。他想這裏頭不過是一具白骨,那就随手撿了換個地方重新安葬便是,于是他走到那口棺材前方,隻一劍便把那塊爛木頭劈去了大半。
隻見裏面是一位面相栩栩如生的少女,年紀約莫十七八歲,頭戴金冠,身着霞帔,一張精緻的小臉上略施粉黛,眼角畫着淡淡的眼妝,口含朱砂。
“啪”得一聲,那棺材竟是四分五裂,露出那女人的全貌,一襲紅色的禮服把那身材襯托的恰到好處,一雙纖纖玉手交叉放在腹前,左右各一隻滿翠的玉镯一看就不是凡品。若這女子不是從棺材中出來的,查文斌當真以爲這是哪家的正待出閣的新娘。
這女屍瞧着漂亮卻又蘊含一股兇煞之氣,查文斌收起劍道:“但凡下葬後屍身不腐者必出妖邪,爲防你遺禍百姓,今日不得不一把火燒了你。”說罷,右手已經起符,剛要飛符而去,那女子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張嘴道:“我與先生有何過節嘛?若是沒有,你單憑我死而不腐就要定罪,豈不有濫殺無辜之嫌?”
查文斌道:“你這蓮花落子風水位已破,方圓十裏之地皆會受到腹中孩兒夭折之禍。你若不除,豈不讓人世代都受這喪子之痛。”
那女人又道:“先生這話我倒覺得沒理了,此地是我先人所選,凡事兒有個先來後到不是嘛?再者,他們又并非是我族後人,對我既無供奉也無祭奠,何來要我搬走之理呢。”
這一席話竟是辯得查文斌有些啞口無言,他頓了頓後道:“你既是已死亡魂便該随風而去,這陰是陰,陽是陽,陰陽二界豈可混淆。罷了,我念你這一身道行不易,且待我找個好地方将你重新安葬,替你超度早日重新投胎做人,豈不比你在這荒山野嶺的做個鬼要好得多。”
“先生要度我也行,”那女子道:“但是先生得了我一個心願,你要替我找到當年負我之人,并将我與他合葬,我便依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