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原本是流民,靠着乞讨爲生,後來機緣巧合,被楚家的管家徐費收作了義子,随後才改姓徐。
至于他自己的姓氏,恐怕連他自己都忘了。
徐費死後,他就接任了徐費成了楚家的新任管家。
加上自小就進入楚家,也算是半個楚家人,所以最後即便滿門抄斬,楚翰辰在送走楚雨楠之後,便把他也送了出去。
當然,當初恐怕楚翰辰也沒想到徐長勝會活下來吧。
“徐伯爲什麽不去京都?”楚雨楠忍不住問道。
徐長勝歎了口氣,低聲說道:“老奴不是沒想過去京都,隻是老爺和夫人,都走了,唯獨老奴活了下來,老奴愧對老爺夫人的恩情。”
“後來得知小姐替老爺夫人報了仇,老奴本想尋他們而去,可轉念一想,老奴要走了,就剩小姐一個人在了。”
徐長勝擦了把眼淚,“老奴不懂那些先賢聖言,老奴隻想能活一天算一天,最起碼也要看小姐成家了,再下去告訴老爺夫人。”
“你都不去找我,你怎麽知道我什麽時候能成家?”
聞言,徐長勝擦幹眼淚,說道:“老奴知道,老奴都知道。”
他轉身跑進裏屋,從箱子裏翻出一摞書信。
這些信上面隻有一些數字。
徐長勝把信全部拿出來,足足兩大箱。
“這些都是老奴找人搜集來的小姐這些年的消息。”
徐長勝笑着,眼中卻淚水不斷地滾落下來。
楚雨楠翻看着這些書信,有些書信紙張已經泛黃,顯然是很早時間以前的。
“徐伯,這些信都燒了吧。”
徐長勝愣了一下,反應過來之後,喜極而泣道:“燒了,理當都燒了,也好讓老爺和夫人知道這些。”
他讓來福端了一個銅盆進來。
把這些信點燃,放入銅盆中。
徐長勝對着京都的方向跪下來,低聲說道:“老爺,夫人,我找到小姐了。”
“小姐是咱們大梁的大真人,小姐斬過仙人呢。”
聽着徐長勝唠唠叨叨,楚雨楠吸了吸鼻子,然而情到深處,并非她想不哭就不會哭。
白英安慰道:“妹子節哀,想必楚大人知道這些,也會欣慰的。”
徐長勝喝的酩酊大醉,來福感覺自家掌櫃的可能瘋了。
登月樓關門了。
坊間都在傳登月樓的掌櫃的喝酒喝死了。
小夥計來福連夜卷着錢跑路了。
對此,來福自然是嗤之以鼻,登月樓關門那是因爲掌櫃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蓮花巷。
丙字七号,是徐長勝買下的宅子。
他來居庸關的時候,居庸關還沒有現在熱鬧,當時的價格也不算高。
一進一出的院子,花了一百八十兩。
要是放在現在,這一套院子,少說也要五百兩起步。
“小姐,這次來居庸關,還回去嗎?”
徐長勝似乎又找到了當初做管家時的狀态。
他現在一切都在圍繞楚雨楠。
來福也從酒樓的小二,上升到了楚家的二管家。
說是二管家,也就是他自己。
“不回去了,我打算留在居庸關,過個幾年再說。”
她笑着說道。
昨晚她就已經想清楚了,楚家沒什麽人了,能碰上徐長勝,也算是緣分。
雖然她知道隻要她說徐長勝肯定會跟着她去京都。
可是,她不能爲了自己的私念讓徐長勝再次丢下現在的生活,再者,徐長勝或許認爲他就應該爲了楚家活着,她不能這樣認爲。
聽到楚雨楠不回去,徐長勝明顯眼前亮了許多。
他急忙說道:“不回去好,不回去好,我回頭就把登月樓轉出去,換了錢給小姐置辦個院子。”
“掌櫃的,真把酒樓賣了?”
來福拿着一張紙貼在酒樓門口的柱子上。
他當初也是一個流民,是徐長勝見他可憐才收留了他。
這幾年下來,對登月樓已經有了感情。
雖然之前每日幹活的時候,總是喊苦喊累,可真要不幹了,多多少少有點舍不下。
徐長勝歎了口氣,說道:“不幹了,小姐回來了,我得給小姐買套像樣的宅子,還叫楚府!”
“關裏的宅子很貴的。”
“貴的才好,小姐沒吃過苦,住的差了,怕小姐不習慣嘞。”
見徐長勝滿臉的笑容,眼角的褶子都能夾死蒼蠅,來福很難理解他爲什麽這麽高興。
小姐就小姐呗。
犯得着您老這麽激動嗎。
二人來到牙行,徐長勝打算先看看有沒有比較好的宅院要出售的。
結果還真有。
就在城隍街對過,原本是一個員外的宅子,後來這家人舉家搬走,宅子就轉手了,現在不知道爲什麽又要賣。
宅子坐落在最熱鬧的城隍街,隻是現在的城隍廟早已改成了真人廟。
熱鬧程度比以前更甚。
十餘畝的大宅院,比之前的楚家都要大。
徐長勝看着牆上的地契,根本挪不開目光。
來福瞥了一眼價格,差點沒吓死。
三十萬兩!
他一個月的工錢才二兩銀子,普通人一家一年的開支也就三十兩,這還是富裕的人家,像是城西那些貧民,一年能有十兩銀子就是祖上積德了。
一棟宅子就要三十萬兩,把他賣了也買不起啊。
拉了拉徐長勝的袖子,來福小聲說道:“掌櫃的,太貴了,買不起的。”
徐長勝回過神來,看着三十萬兩的價格,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
牙行的老闆看二人站在這裏遲遲不肯動一步,便走過來說道:“二位可是要看房子?”
“是要看房。”徐長勝如實說道。
老闆瞥了一眼牆上的地契,笑道:“不知道二位想要什麽樣的房子?”
“不買了不買了。”
來福擺了擺手,拉着徐長勝就往外走。
這哪是買房子,這是搶劫。
就是搶劫也不能這麽黑心啊。
就是不吃不喝一輩子也買不起一個茅房。
掌櫃的也真是的,幹嘛非要買這麽好的房子,有的住不就行了嗎。
還有那酒樓,實在不行把天字一号間重新規整規整,給小姐住,其他的房間一樣可以開門做生意。
他理解不了徐長勝,更不知道徐長勝心中的那份執念。
二人剛離開,就走進來幾名身穿長衫的年輕人。
“老闆!”
“喲,幾位仙長,有什麽吩咐?”
仙長是一種尊稱,但凡是穿着長衫,背着長劍的,統稱仙長。
哪怕對方就是喜歡這樣,手無縛雞之力。
張無忌看了眼牆上密密麻麻的地契,問道:“剛剛那二人看上了哪一棟院子?”
聞言,老闆帶他們來到之前徐長勝站立的地方。
“這棟宅子占地十畝,絕對是關内最好的宅子,就是城主府也沒這氣派。”
“三十萬兩?”
張無忌皺了皺眉,三十萬兩他還真拿不出來。
老闆笑着說道:“買賣嘛,價格可以談!”
“十萬兩!”張無忌開口說道。
老闆臉上的笑容僵住了,沉着臉說道:“幾位,開門做生意,砍價也不能這麽砍吧?”
“我再給你加一瓶丹藥,道盟的練氣丹和築基丹各五粒。”
張無忌拿出一個玉瓶。
老闆心動了,道盟的丹藥天下皆知,隻是想要買,隻能去京都,傳聞練氣丹一枚也要好幾萬兩銀子,至于築基丹那就更貴了。
看這幾個人的衣着,想必是道盟的弟子。
見老闆遲疑,張無忌皺了皺眉,“再加一粒金元丹!”
這是他的底線了,若是老闆還不肯賣,他就出去賣丹藥,兌了銀子再來買。
“賣,賣!”
老闆急忙答應下來。
這麽好的事情,要是不同意那就說不過去了,再者确定了對方是道盟的弟子,他也不敢不同意。
銀貨兩訖,把張無忌送走,老闆小心翼翼的從懷裏拿出玉瓶。
沖門口的小厮說道:“你們看好店,我去一趟城主府。”
徐長勝失神的走在街上,來福嘴巴都快說幹了,也沒讓徐長勝回心轉意。
“掌櫃的,幹嘛非要那麽大的宅子,小姐她就一個人,也住不了那麽大的宅院,再說了,這麽大的宅子總得打掃吧?得請人看家護院吧?這麽多人,得給工錢吧?咱們哪兒來的那麽多錢。”
“算命,算命,一文一卦,一卦一文,可算姻緣,可測吉兇!”
一名手持布幡的道士攔住二人,笑着說道:“算一卦如何?一文一卦!”
“不算,滾滾滾!”
來福一把推開對方,他現在正煩着呢。
道士也不生氣,看向徐長勝笑道:“老先生這是遇到事了,百年興旺一朝喪,千日愁來千日愁,不料相逢去昨日,敢想來歲再輝煌?”
來福不耐煩的攆着道人趕緊滾。
别人出來算命好歹也是胡子一大把,你這年紀輕輕的就不學好,出來招搖撞騙。
“趕緊滾,再不滾小爺揍你!”
來福舉起拳頭吓唬道。
徐長勝呵斥道:“來福,不得無禮!”
徐長勝沖道人施了一禮,說道:“高人在前,老朽有眼不識泰山,這來福未曾讀書,不識禮數,高人勿怪。”
“無妨,你我有緣,今日我這裏有一枚錦囊,憑此可讓老先生心想事成!”
看着道人神神秘秘的遞過來一個錦囊,來福不屑道:“你還能變出三十萬兩銀子出來不成!”
“來福!”
徐長勝瞪了他一眼,急忙沖道人感謝道:“多謝道長!”
“萍水相逢,貧道還有事,後會有期!”
目送道人消失在人群中,來福啐了口唾沫。
“掌櫃的,你還信他?神神叨叨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徐長勝沒有說話,而是直接拆開錦囊。
裏面是一張發黃的紙。
把紙展開,徐長勝愣住了。
來福還想說什麽,看着紙上的内容,他瞪大眼睛驚呼道:“還真是三十萬兩!”
旁邊的閣樓上,剛剛算命的道人把手裏的布幡收起來疊好藏入懷中。
“師兄,怎麽樣,不負衆望。”
年輕人剛說完,張無忌突然起身說道:“不好!”
“怎麽了?”
見張無忌從閣樓上一躍而下,年輕人愣了愣,急忙追上去。
“師兄,我都給他了呀。”
二人一前一後來到府衙,剛好碰上徐長勝和來福從裏面走出來。
來福唉聲歎氣,恨不得折身進去把地契拿回來。
“掌櫃的,那可是三十萬兩啊。”
“你不懂!”
徐長勝低聲說道。
他隻是想憑借自己給小姐一個宅子,若是隻爲了一個宅子,他完全可以去城主府,報自家小姐的名諱,到時候别說宅子,就是整個居庸關都是自家小姐的。
府衙門口,張無忌和年輕人蹲在石獅子旁邊。
年輕人哀聲說道:“這他娘的,也太難了吧?”
“不管了,你進去把地契偷出來。”張無忌說道。
年輕人指了指自己,苦着臉哀嚎道:“爲啥還是我?”
“難不成你讓我去?盟主就在關内,肯定早就知道了,她沒阻止,那我們就繼續,反正閑着也是閑着。再說了,回頭宅子置辦好了,我還想去當個小厮呢。”
年輕人翻了個白眼,沖張無忌豎起大拇指,說道:“師兄抱負遠大,佩服!”
說歸說,他還是老老實實的潛入府衙内把地契拿了出來。
“現在怎麽辦?”
張無忌思索片刻,說道:“去牙行!”
二人回到牙行,找到掌櫃的,把地契拿出來。
掌櫃的都快哭了。
他剛去城主府孝敬了城主兩枚丹藥,現在就要退貨,這不是要他命嗎?
“二位仙長,你們該不會?”
“地契還給你。”
怕什麽來什麽,掌櫃的苦着臉說道:“退不了啊,實在不行,我給你折成現銀,不夠的我打欠條。”
“我們不退,有個事兒交代你去辦。”
一聽說不是來退貨的,掌櫃的松了口氣,當即拍着胸脯保證一定辦好。
等二人離去,他急忙招呼來門口的小厮。
“去找到之前來的那一老一少,告訴他們城隍街的那棟宅子賣不出去,現在改租了。”
徐長勝被來福吵得心煩意亂。
就在這時,又被人攔住了去路。
來福心頭火起,擡手就要打人,來人急忙說道:“我是牙行的,我們掌櫃的說那棟宅子,還能談談。”
“嗯?”
徐長勝爲之一愣,下意識問道:“地契不是在官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