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手的第一時間,白均就感受到了眼前這個怪物的強大力量。
這非人的蠻力,根本不是這種體型的生物能夠用出來的,除非這是個人形的節肢動物。
“還真是有點兒不同尋常啊,這種水平的速度和力量。”白均歎道,“可惜,隻是空有蠻力的話,那可不太夠啊。”
白均說完,随即傾斜了下架住怪物手爪的長劍,将其巨力卸到一邊。
任何物理規律之下的存在,都要受到物理規律的制約。
顯然,白均眼前的這隻怪物沒有抗衡物理規律的能力,它所用來壓制白均的劍的巨力在此刻就像一根拽着它撲向地面的繩子,讓它無法遏制住自己身體前傾的趨勢。
當它想要抓住白均來支撐身體時,縷縷清風彙聚在它手邊,起到了一刹那的阻礙。
但這樣就足夠了。
怪物完全無法遏制自己倒下,現在它已經完全處于不設防的狀态了。
而白均輕而易舉的抓住了這怪物自開始傾斜到完全倒在地上的這一段短暫時間,手中細長的劍迎着暴雨刺向怪物的大概是太陽穴的位置。
在這一劍刺出的那一瞬間,驟雨也被暫時斬斷了那麽一瞬間。
下一刻,白均面露驚訝,因爲他感到自己刺入的那一劍好像被什麽東西攔了下來。
骨頭?
還是其他什麽?
白均顧不得多想,迅速拔劍後撤,與怪物拉開了一個安全距離。
那隻怪物,雖然太陽穴被劍刺入了一定距離,但它還是站起來,并且,似乎在發生着某種蛻變。
透過雨幕,白均看到了那怪物裸露在外的體表皮膚正在蠕動,像是有什麽要破殼而出。還有那雙金色眼瞳,越發明亮,像是開始有火焰在裏面燃燒,讓一直盯着這雙眼睛的白均有些油然而生的畏懼,但也有着不知自何處而來的憤怒。
那像是因卑賤者的直視而感到冒犯的憤怒,憤怒到白均似乎感受到了某種隐藏在體内的力量,它在咆哮,想要将怒火訴諸在眼前的怪物身上,将其撕碎,徹底殺死,以向所有不敬者展現這最爲純粹的怒火,還有最爲恐怖的極刑。
白均微微垂眸,感受着大雨帶來的清涼,他察覺到了自己的不對勁,他需要冷靜,他不清楚這份憤怒會帶來什麽,所以此刻最好還是壓制下去,劍可以随意劈斬,但握劍的人必須保持冷靜,就像那些能夠在屋梁上隐藏許久隻爲一擊斃命的刺客。
白均深呼吸了一口氣,壓制了心中躁動的情緒,他再度看向那隻怪物,發現那隻怪物仍在蛻變。
于是,白均主動出擊,這次長劍對準了怪物的咽喉。
白均決意将這怪物除了喉骨以外的所有部分盡皆斬斷,看它還能不能再次站起來!
怪物完全沒有反應過來就挨下了這一擊。
但白均并沒有感受到刺入肉裏的感覺,反而是有着一種微妙的阻礙感。他見一擊無用,便打算再做試探,然而此時的怪物卻像是被激怒了一樣跟了上來,像是因爲蛻變被打斷而狂暴,它的速度比剛才還要快,那雙手也刺向白均。
白均可以清楚地看到那雙手上的指甲變得更長了,變的像是十把短刃。
白均再次架起長劍,試圖再演一次剛才的劇本。
锵!
白均在接下這一擊後,意識到了自己犯了個大錯。
他低估了怪物在蛻變中所得到的力量!
恍若巨錘一擊,猛然砸下,沛然巨力自長劍傳到白均身上,就像一根攻城錘徑直撞在了白均身上,震得白均差點兒握不住劍。
“真是個貨真價實的怪物啊!”
白均不急反笑,雙手緊緊握住長劍,再次抽身後撤,拉開距離。
但怪物卻再度欺身而上,其速度比白均更快!
“很厲害,但我最主要的力量可不是用劍啊。”
從始至終,白均都是依靠自身的速度與力量與這怪物交手,從未用過疾風劍術的一招一式,好比打怪時不用技能,隻是在用普通攻擊。
若是不借助疾風劍術,那麽白均隻能掌控微風,但若是使用疾風劍術,結局如何白均也不清楚,因爲白均從未嘗試過對人用出這一招。
但若隻是看以前的訓練結果,比如兩年前他對着一棵巨大的梧桐樹用出了疾風劍術的招式。
那棵矗立了十幾年的梧桐樹在挨了幾招後變得傷痕累累,幾近折斷傾倒。吓得白均當場逃跑,後來就聽說了這棵梧桐樹折斷的消息,白均就在攢了一段時間的錢後又給捐贈了一棵梧桐樹,當然,是匿名。
白均晃了晃頭,将亂七八糟的思緒甩出大腦。
現在,他要第一次真正用出疾風劍術了。
白均瞬間來到了怪物面前,所裹挾的疾風便如百千利刃劃過怪物的身軀,制造出千百傷痕。
踏前斬。
再然後,彙聚了疾風的一劍被揮出,看上去簡簡單單,但卻輕易地削下了怪物的頭顱。
斬鋼閃。
從頭到尾大概連一秒鍾都不到,兩招看上去也是平凡無奇,但怪物卻已被白均輕易秒殺。
“第一次對着樹以外的目标用出這兩招,啧,威力果然不凡。”白均收回長劍,讓雨水沖刷幹淨上面的血迹,便想要打道回府了。
這兩招用起來帥,傷害也高,但是太費體力了,若是能夠把體力值顯示出來的話,白均相信自己最少沒了一半體力值。
“唉。”白均打量了下沐浴在大雨中的自己,衣服已經完全濕透,他拿出手機,發現手機也被雨濕的差不多了。
“可惜了,不能帶這怪物去領賞金。”白均看了怪物的屍體一眼,明白自己隻能放棄帶這個怪物去警察局的想法,怪物的來源姑且不談,怎麽殺死這隻怪物他白均可不好解釋,總不能直接說自己是用劍殺死的吧。
白均在離開前又遺憾的看了怪物一眼,轉身便要離去。
然後,他聽到了一聲驚呼,十分熟悉的聲音,熟悉到大概永遠不會忘記的聲音。
是小天女的聲音!
白均瞬間想起了小天女曾和他說過有着很多死者死亡時間相近但死亡地點不同,當時他就懷疑是不是團夥作案。
若真是團夥作案,那小天女豈不是....
遭了!
白均顧不得已經半空了的體力,顧不得滂沱大雨,顧不得已經濕透了的衣服,瘋了似的跑向聲音傳來的地方。他目眦欲裂,如同發狂噬人的野獸。
與被白均斬殺的那隻怪物相似的另一隻怪物,此刻正站在受了重創而昏迷的小天女面前,舔舐着那形同利爪的雙手上的血液,它那畸變的臉上露出了相當人性化的笑容,看起來對這份食物感到十分滿意。
突然,它聽到了像是潮水被沖散的聲音,是有人在迎着暴雨沖刺。
于是它扭過頭去,看到了白均。
見到新的獵物,怪物本能的感到興奮,甚至停下了舔舐的動作,想要殺死這隻新來的獵物。
但隻有一道寒光閃過。
白均出現在小天女面前,而怪物早已裂成兩半。
“咳,白均...”小天女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撐着地面,視野早已模糊,但還是看到了白均的身影。
白均止住小天女想要說話的嘴,連忙拾起一邊的雨傘幫小天女擋着雨,然後将衣服撕扯開來,幫小天女包紮了傷口,止住不斷往外流的鮮血。
隻是看到雨傘他就知道小天女爲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怕白均出意外,但又怕白均責備,所以偷偷跟了過來。
這時白均才明白爲什麽小天女沒有給他打電話,原來是因爲小天女一直偷偷跟着,想要看着他安全回家。
最後一切就如白均所見到的這樣,讓他後悔的現實。
白均沉默的抱着小天女,用手臂夾住傘柄來保證雨傘能夠遮擋小天女,跑到了一處屋檐底下。
但這些都沒用。
白均拿出早已被泡壞了的手機,瘋狂的撥打着120,但既然手機早已壞掉,又怎麽可能撥出信号呢。
即使鍵盤被白均按爛,他也沒能撥出那一個電話。
砰
手機碰撞在牆壁上,變成一堆破爛。
白均緊緊抱住小天女,想給她提供一點兒溫暖,她此刻的身體是如此的冰涼,他撥開小天女被雨水打濕的頭發,露出她潔白的額頭,他看着懷裏早已昏迷過去的小天女,那恬靜的微笑真不像是向來一幅驕傲姿态的小天女會表現出來的模樣,此刻的柔軟姿态也不是他熟悉的那個小天女會有的模樣,她驕傲自信,如朝陽那般,是仕蘭中學公認的小天女,是所有人心中的女王。
但白均也知道小天女并不是一直這樣的,她也有着沮喪的時候,會拉着白均一起偷爬到學校的天台上眺望遠處的風景,此時的小天女就會褪去所有驕傲姿态,像是一隻偶然飄零至此的天鵝那樣無助,孤獨到白均想要上去擁抱她。
有時候還會帶着幾罐啤酒,拉着白均和他一起喝,在天台上喝的醉醺醺的,羊脂白玉般的皮膚透出動人心扉的紅色,她嘿嘿的笑着,有點兒傻裏傻氣,卻又像是擁有了全世界。
一起看鬼片時小天女會害怕的依偎到白均的身上,像一隻被吓到的貓,偶爾因爲偷懶沒完成作業時會着急跟白均要作業來抄,有時還會故意說打掃衛生很累來讓白均幫她,但其實隻是讓白均幫着收垃圾,這樣她就可以偷偷地看白均。
她也會在白均過生日時偷偷訂制一個大蛋糕,上面有着衆多奶油制成的玫瑰花,問她爲什麽這麽做她就會說自己也不清楚,可能是店員自作主張。還有情人節收到的巧克力和紙片,這時小天女就會以宣告世界的姿态向着白均告白。
白均記得她告白的那個下午,是在高一,陽光璀璨像是八月重臨,風卻是暖熏熏的沁人心脾,窗外的樹葉在風的演奏下像是在表演某位傑出卻不出名的音樂家的大作,好似一切都在昭示着這是個不平凡的時刻。
白均還記得剛來這個班裏時看到小天女的那一幕,好吧他得承認當時最吸引人的目光的不是小天女,而是文藝少女陳雯雯,但那時的小天女依舊是光彩奪目,是白均從未見過的風景。
那時他心裏就想着,啊,世界上還有這樣的女生嗎。那一瞬間他感覺自己的世界被無限放大,像是人類從天圓地方中解脫出來,看見了太陽系,看見了銀河系,看見了跨度上百億光年的宇宙,無限取代了曾經狹窄的世界,過度的驚訝填滿了他的内心,以至于找不到合适的詞彙來形容。
再之後就是他了解到了小天女的身世,慢慢了解她廣爲人知的那一面,那讓他選擇退縮的一面,盡管他是白神,是仕蘭中學人人皆知的傳奇,是有希望與楚師兄争奪此獠當誅榜的強勁新生。
可是喜歡一個人時會察覺到的隻會是自己的不足,并不是覺得自己的優點配不上喜歡的女生,隻是因爲知道自己的缺點而變得無比敏銳,并爲此感到痛苦,結果就是沉淪在裏面,除非哪一天能夠克服自己的缺點,像是基督山伯爵那樣雄起。
可不等他雄起,他心愛的女孩兒就已經倒在了他的懷裏,也許他會有雄起的那一天,讓整個世界都知道白均這個名字。但那有什麽用呢,雄起是手段不是目的,就算真的雄起,他也不可能再得到他渴望的那個人,隻會獨自一人默默地點根煙看着日落。
他突然感到諷刺,擁有了疾風劍術的他自認爲人生的一切都會圓滿,他想要的隻會遲來而絕不會缺席,但是現實給了他一個血淋淋的教訓,告訴他隻要未得到就可能會缺席。
他後悔沒有告訴小天女疾風劍術這件事,後悔着。他想象着,如果告訴了小天女,小天女是不是就不會擔心了,就不會害怕他出事,也就不會跟來,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成功了太久的白均許久沒有這種失敗的感覺了,這種什麽都做不到的感覺。
無能,無力。
他感受到了體内不知何處而來的咆哮,如同巨龍對着天穹嘶吼,有着澎湃如海的渴望扯斷命運的枷鎖的怒火,他那對褐色的眼瞳此刻邊緣像是被什麽畫師塗抹着,在慢慢變成金色,來自太古的、血脈的力量慢慢蘇醒并開始湧動,隻因他感到了絕望。若非仍有着疾風的力量壓制這一切,也許他已經失去了控制。
這時,白均附近的一潭積水裏一個人影若隐若現,正是白均早上在夢中鏡子裏看到的那個身影。祂透過水面看着白均,似乎要跨越水面出來。
就在漫天絕望要将白均吞噬之時,他突然感覺似乎天地間的一切停下了。
他看到了停滞在空中的雨滴,如同無數冰絲亦或是微小的冰塊兒懸浮在空中,像是這個世界被按下了暫停鍵一樣,小天女肚子上的傷口也停止向外滲血。而白均的變化也在慢慢消失。
那積水中的動作也被停止了。
白均剛對此産生疑惑,就聽到了自遠而近的皮鞋踏地的聲音。
一個身着精緻禮服、一直看着地面積水的小男孩正自街道盡頭慢慢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