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故意跟他起沖突?蘇赫巴魯的性子你很了解,你一定有機會提前制止他的魯莽。”
聖女緩緩點頭:“我分析過,孫長鳴乃是大吳朝快速崛起的權臣,性情外圓内方,隻要讓他厭惡我,他就一定不會聽從他們皇帝的命令,發力争奪成爲我的夫婿,我這是爲那幾位皇子掃清一個最大的障礙。”
老妪點了點頭:“伱從小就很聰明。”
聖女對這樣的稱贊無動于衷,轉而問道:“那幾位皇子派人來了嗎?”
老妪笑了,她笑起來顯得更加陰險:“當然來了。大吳人總是自以爲聰明,以爲自己可以作弊而不被人抓到,呵呵呵。”
“四位皇子都暗中派了心腹重臣前來,訴說對聖女的仰慕,給出了優厚的條件。老身也就不一一跟聖女說了,反正就是什麽未來的皇後之位之類。”
“老身按照聖女的吩咐,對他們每一個人都說,聖女也傾心于他們的主子,嘿嘿嘿,然後向他們洩露了這一次選婿的考核内容。”
冰原聖女點了點頭:“你做的很好。”
老妪看了她一眼,忽然陰森森的說道:“隻希望你别忘了,你首先是北原三十六部的聖女,然後才是桑島國師的弟子。”
聖女冷冷瞥了她一眼:“這個,不用你提醒!本聖女要開始修煉,你退下吧。”
老妪躬身退出了房間,轉身的刹那,嘴角卻輕輕扯出一絲冷笑,聖女不會真的天真以爲,大酋長會完全信任她吧?
聖女有自己的想法,但是這些天,在聖女光芒的掩護下,身爲北原三十六部六大“巫祝”之一的老妪,也順利地執行着大酋長的密令。
……
憨妹回到了住處,就立刻親自動手,将那隻銅勺子仔仔細細的洗幹淨。孫長鳴在旁邊看着,這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勺子,不知道使用了多少年,留下了很多古老的痕迹。
但是憨妹當天晚上就用這勺子和大鍋一起煮飯,煮了第一鍋之後盛出來,竟然真的又煮了半鍋!晚飯三人吃的肚皮溜圓,撐得孟丫丫把自己放平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好半天。
而憨妹卻使勁要把她拽起來:“不要躺着了,會長胖的,跟我去後院,我們還有很重要的事情。”
孟丫丫和孫長鳴幾乎是同時看向了孫長嫣圓溜溜的身材,心中冒出問号:長胖?
大哥攔住了三妹:“你又去後院幹什麽?”
後院長滿了荒草。他們上一次來京師,就住在這個院子裏。院子是朝天司沒收某個犯官的宅邸,一向疏于打理。孫大人上次來的時候,阮三生找人臨時打掃了一下,但是後院沒來得及清理。憨妹上次在後院抓到了一條好吃的小黑蛇,所以臨走之前,憨妹很認真的跟阮三生叔叔交代了:不要整理後院,繼續荒着。
阮三生自然不敢不聽。
憨妹這次來京師,就一直惦記着再去後院尋寶,說不定還能找到第二條小黑蛇呢。大哥這一問,憨妹便一本正經的回答:“找好吃的。”
孟丫丫立刻就明白她的意思了,吓的小臉發白,縮着身子:“我不去、我不去,小姐你饒了我吧……”
作爲兄長、家庭地位極高的一家之主,孫大人當然要主持公道,制止憨妹傷害他人的行爲。但是孫大人覺得:“丫丫啊,長嫣這也是爲你好。你将來成了大修,總要面對各種妖魔鬼怪,你這麽膽小,難道以後遇到了蛇精就落荒而逃?”
所以大哥從後面一捉,就捏住了丫丫的衣領,順利交給憨妹。在孟丫丫可憐兮兮的哀求聲中,憨妹拽着她往荒蕪的後院去了。
孫大人笑了笑,開始處理公務。一方面是氓江都司和東獄鎮撫司有些重要的決定,需要孫大人拍闆;另外一方面,就是京師朝天司對于北冰聖女的調查。
阮三生進來禀報:“北冰聖女一直顯得很超然,不過她身邊的一些人,分别來自北原不同的部族,想必也是各有私心,這些日子暗中和四位皇子的手下有所接觸。”
他呈上的資料,詳細記錄了這些秘密接觸,朝天司在京師當真是無孔不入。
屋子裏還有另外兩人,孟河北跟馬其志。馬其志忽然開口:“我抽空回了趟家,聽到了一些消息。二皇子和北冰聖女互相傾慕,二皇子以未來皇後之位同北冰聖女相許,北冰聖女保證北原三十六部全力支持二皇子繼承大統。”
另外三人一起看向馬其志,他兩手一攤,道:“結合阮三哥監視的結果,實情是什麽,豈不是一目了然?”
所有人之中,隻有孟河北還是滿心費解:什麽一目了然?我要不要也跟他們一樣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否則是不是顯得不合群、或者……太笨了?
孫長鳴說道:“四位皇子之中,二皇子不是最俊俏的,母族實力不是最強大的,個人天資也不是最高的,北冰聖女憑什麽傾心與他?二皇子并不知道北冰聖女的屬下跟其他的皇子也有接觸,但從我們的角度看去,就真的是一目了然:北冰聖女對每一個皇子都許下了同樣的承諾,說不定每一個皇子給北冰聖女的許諾也是一樣的。”
孟河北終于明白了,同時他心中對自己未來的定位也終于有了取舍:自己對于這種推理判斷,确實不如馬其志這種純粹朝天司出身派系,所以還是要往“打将”方向發展,隻要境界高了,什麽都會有的。
而孫大人則是暗中贊歎,北冰聖女是個女海王啊,這一個池塘裏就養了四個皇子,說不定還有别的魚塘呢。
“二皇子和北冰聖女達成協議,這樣機密的事情,你是怎麽知道的?”孫大人問道。
馬其志猶豫了一下,說道:“我父親交出了中獄鎮撫司,但是這麽多年下來,除了中獄鎮撫司之外,他自己手中還有另外一個情報網。”
孫長鳴颔首,道:“交給你了?”
馬其志點頭,孫大人卻沒有開口讨要這個情報網,這是宋公權的私産,留給馬奇志傍身的:“好生利用,不要辜負了宋大人。”
到了現在,所謂的“選婿”内情已經逐漸明了,孫大人和妹妹看不上北冰聖女,同樣的北冰聖女也不會選中孫長鳴。她的目标是某一位皇子。
孫大人看了看外面,夜已深沉,半彎月亮挂在北天之上,孫大人說道:“阮大哥陪我走一趟。”
……
京師中緊挨着皇城的西邊是大片高深的府邸,這裏住的都是皇親國戚,而且是有權有勢的皇親國戚,曆史上曾經有無數外戚的權力盛極一時,也曾經搬入這一片區域,但是往往不過三代,就會灰溜溜的離開。
這一片區域的核心位置上,有一座森嚴高深的宅院,正門上高挂着一張匾額,上書“英王府”三個大字。這是皇室大宗正趙繼宗的王府。
大宗正在皇族中地位崇高,負責處理皇族的宗族事務,不需要對朝廷負責,隻需要讓整個皇族滿意,甚至很多時候,他也不需要得到皇帝的完全認可。
朝堂重臣們都知道皇宮中有一位七境老祖宗坐鎮,但是隻有孫大人知道,皇室還有另外一位七境,就是這位趙繼宗殿下。
外人始終認爲,趙繼宗隻是六境。
可是沌魈曾經告訴東家,它跟一位人族七境合作過,那個人就是趙繼宗!在境界這種事情上,沌魈是不會弄錯的。
今日深夜孫大人要拜訪的便是這位大宗正。
敲開了英王府的大門——這大半夜的門子當然不會有什麽好臉色,但是聽說是朝天司的人,門子也不敢怠慢立刻就給通報了。
孫長鳴和阮三生在門房中等候了小半個時辰,有一位管家模樣的人出來道:“大人請随我來。”管家在前面挑着燈籠,走了足有一刻鍾,孫長鳴在一處偏廳中,見到了須發皆白的大宗正殿下。
“見過殿下,深夜造訪實在情非得已,請老殿下恕罪。”
趙繼宗态度不冷不熱,道:“大人有什麽事情就直說吧,本王的身份,不适合跟外臣多有往來。”
孫長鳴點頭,将北冰聖女和皇子們之間的“交易”說了,然後道:“此事涉及皇室,故而深夜打擾老殿下,該要如何處置,就不是我等外臣能夠置喙的了,下官告辭。”
趙繼宗也微微一擺手:“送客。”
阮三生跟着孫大人出來,回頭看看英王府的深宅大院,問道:“就這樣了?”孫大人笑而不語,拍了拍阮三生的肩膀:“回去了。”
孫大人要努力把水攪渾,北冰聖女和皇子們之間的交易,皇室宗族内部絕對無法容忍。
……
隔天早上,孫大人被憨妹興沖沖的叫起來:“哥,今天有好吃的!”孫大人打着哈欠随口問道:“什麽好吃的?”
“我昨天跟孟丫丫在後院,挖出來一個巨大的蟻巢,裏面的蟻卵都有手指頭大小,白白嫩嫩的,一看就知道十分好吃,我早上已經煮好了,就等大哥你起床了。”
“嗯?”孫長鳴真有些意外了,還真的被她們又在後院找到上佳的食材?他起來飛快洗漱了:“走,帶我去看看。”
孫大人剛從自己的院子出來,就遇上了阮三生,他臉色慚愧見面就要跪下謝罪:“大人,我……”孫長鳴扶住他:“怎麽了?”
阮三生低聲道:“小姐在後院發現了三階妖獸吞靈蟻群……”
孫長鳴一愣:“三階妖獸?”
京師乃是大吳朝龍氣彙聚之地,有層層大陣護衛,内部居然出現了妖獸?可是孫大人回憶一下,那條小黑蛇……當時并未仔細查看,現在想來恐怕也是妖獸,應該是高階妖獸的幼崽——有一些強大的妖獸在幼崽時期就像普通野獸一樣。
“去看看……”
可是孫大人被憨妹拽住了:“先吃飯。天大地大吃飯最大,我跟丫丫已經等了你好久了,你看肚皮都快餓扁了。”
孫大人寵愛一笑:“好,聽我妹的,先吃飯。”
等到了廚房,孫大人才看到半個廚房都堆着指肚大小的白色蟻卵!憨妹看到這些鮮美的食材就忍不住笑眯眯的,心情格外美好。
“這麽多?”孫大人吃驚,憨妹道:“對呀,這次真的是收獲巨大呢,夠咱們吃幾天了。”憨妹拉着大哥坐下來,用舊銅勺從大鍋裏盛了一大碗先端給大哥,然後自己和孟丫丫才開始吃起來。
還真别說,這種别緻而鮮美的食材,吃起來真是不錯,孫大人胃口大開,又多吃了一些,也幸虧現在憨妹能煮一鍋半了,否則三人真是不夠……
“好吃!”大哥一抹嘴誇獎一句,憨妹就更加開心了。
孟丫丫想到昨天驅趕那些巨大的螞蟻,密密麻麻的……渾身就一陣雞皮疙瘩。當時自己隻敢躲在小姐身後,可小姐是真勇啊,揮舞着大勺子,另外一隻手叉着腰,紮着馬步一步步上前,竟然真的将那些螞蟻全都吓跑了!
不愧是我一生的大姐頭啊!孟丫丫在心中敬佩稱贊。
孫大人帶着阮三生去了後院。整個後院和後花園完全荒蕪,他們之前沒有來過,這一進來發現:“似乎除了雜草灌木生長的格外茂密,也沒什麽異常之處。”
妖獸出現的一個重要因素就是“邪氣”,也就是說必然伴随着滅域而生。可是整個後院“幹幹淨淨”,感受不到一絲邪氣。
“蟻巢在哪裏?”孫大人問道,阮三生領路:“我帶大人過去。”
這座宅院面積很大,後院和後花園連在一起,約麽有着十多畝。阮三生帶着孫大人繞過了一片高大的花牆,立刻就看到地面上有個巨大深坑。
旁邊還扔着鐵鍁、鋤頭之類。可想而知憨妹收集了蟻卵這種高端的食材後,興奮的忘乎所以,連這些工具也忘記收拾。
這個大坑有三四丈的範圍,往下去更深,足有十丈!雖然已經被挖的面目全非,還能看到泥土中蟻巢的一條條彎彎曲曲的“通道”。
阮三生當即就要跳進去:“我下去看看。”孫長鳴拉住他,有更好的辦法。孫大人拿出一具古琴,輕輕撥動琴弦。
有了自己的領域之後,這件寶物對孫大人的用處大大降低。不過若是論起查探大地深處,古琴顯然更加出色。
一道道音波發出,然後迅速反饋回來,在古琴中構建出了附近千丈的地下結構。阮三生在一旁看着大人的臉色漸漸變得凝重,内心越發不安起來:這個院子當初是随意挑選的,該不會真有什麽問題吧?
等到第一輪音波全部收回,孫大人再次催動靈氣,用力發出了第二波。這一次的音波穿透力更強,直達地下三千丈!
阮三生站在一旁,閉住呼吸生怕打擾了大人。
足足過了一刻鍾的時間,孫長鳴才收起了古琴,輕輕搖頭說道:“本官……倒是有些大意了。”阮三生急忙想要問個究竟,孫大人卻擺了擺手,說道:“京師中有沒有黑市一類的地方,或者說對京師中灰暗勢力非常了解的人?”
阮三生想了想,道:“有個人應該非常了解,我帶大人去,他若是敢不說,别怪我朝天司不留情面!”說這話的時候,阮三生的臉色已經變得狠厲兇惡,這才是朝天司千戶的真面目。
阮三生帶着孫大人便裝出門,往京師中最繁華熱鬧的地方走去,找到了一座售賣珍寶古玩的“辨真樓”。阮三生進去之後揮手就幫店家把大門關上了,揮手拽過來一個櫃子堵在門後。
櫃子中擺放着許多瓷器、玉器,叮當作響的倒下一片,櫃台後面的夥計和賬房連忙搶出來:“混賬東西,摔壞了你賠得起嗎……哎喲,原來是阮大人啊。”
阮三生毫不客氣的敲着櫃台:“都給我閉嘴!外面放的這些都是坑凱子的,以爲我不知道?再敢多嘴本大人全給你們砸了!”
掌櫃的和夥計們雖然客氣卻似乎并不十分畏懼阮三生:“阮大人瞧您說的,這些東西也得花錢買不是?”
阮三生不與他們糾纏,問道:“楊七月在哪裏?”
“掌櫃的不在……”賬房先生還沒說完,已經被阮三生隔空扣住咽喉提起離地!阮三生狠厲道:“别忘了你們玉真樓和朝天司的約定!真以爲朝天司抓不到你們?”
幾個夥計臉色一變,紛紛喝道:“快把先生放下來!我們是看在朝天司的面子上,才對你們客客氣氣,别以爲我們玉真樓就怕了你們,你這一套對别人管用,對我們玉真樓沒……”
他們七嘴八舌的還沒說完,樓上忽然傳來一聲厲喝:“都閉嘴!”
阮三生盯着樓梯口,喝道:“楊七月你給我滾下來!朝天司有要事問你!”
一直等到一個穿着打扮宛如富家翁的老者從樓上下來,阮三生才将已經憋的兩眼翻白的賬房先生丢到一邊去。然後一腳踹碎了整個櫃台,指着那些夥計說道:“所有人,打斷一條腿,趕出京師,否則我敢保證,玉真樓以後再也做不成生意!”
孫長鳴在後面負手而立,面色冷峻。來之前他也沒想到,玉真樓負責整個京師附近一千五百裏範圍内,所有生意的“小掌櫃”,就藏在京師這最繁華地段的一座高樓内。
但是朝天司和玉真樓之間有約定,孫大人并不意外。不管玉真樓對外吹噓的多麽厲害、也不管玉真樓是不是真的這麽厲害,沒有朝天司的默許,他們不可能發展到今日的規模和實力。
楊七月臉色變了變,道:“阮大人,下邊人不懂事,您這樣的大人物,何必跟他們一般見識呢。”
阮三生冷笑道:“我不是什麽大人物,我也不是苛責下人——我是在救他們、也在救你們玉真樓!因爲有真正的大人物,看到了你們玉真樓嚣張跋扈!”
楊七月立刻便看向了後面的孫長鳴,辨認了一下相貌,猛地一個激靈慌忙上前躬身拜倒:“楊七月有眼無珠!孫大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
孫長鳴此時也是滿身戾氣,厭惡的瞥了賬房和夥計們一眼,道:“記住喽,我們是兵、你們是匪!膽敢蔑視朝天司,你們有幾個腦袋夠砍的?”
如果這些人真的隻是一家普通的珍寶店鋪雇員,對朝天司口出不遜,阮三生或許會爲難他們,但孫大人不會再多說話。
可是玉真樓的幾個小喽啰,便膽敢對朝天司叫嚣,孫大人容忍不得!
“是是是,都怪楊某禦下不嚴,我們玉真樓對于和朝天司的約定,一向格外看重,從來不敢違背。”楊七月連連點頭,玉真樓牛皮吹的很大,也的确有極強的實力,隻要有錢六境尊者也能給你請來。他們或許不畏懼某些朝堂重臣,甚至敢于暗殺地方上的一些高官,但面對朝天司這種“現管”的衙門,還就真的要老老實實盤着。
孫長鳴當先往樓上走去:“上來,本官有些事情問你。”
楊七月剛想提醒大人,這樓上有法陣禁制,就看到樓中花了重金聘請頂尖陣師布置的法陣,在孫大人面前片片崩碎,消失的無影無蹤!
“……”楊七月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隻能心裏暗道一聲:果然厲害,難怪兇名在外。
上了樓之後,楊七月親自用玉壺玉盞斟茶,孫大人卻沒心情喝:“本大人問你,這京師的大陣,究竟被滲透成了什麽樣子?”
楊七月錯愕,剛支吾一聲,就被孫大人嚴厲打斷:“若有隐瞞,罪同造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