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古章和呂言禍微不可查的各自後退小半步,一起面向公羊恒,問道:“不論是誰——隻要做下了此事,必然大損福德大道無門!便是魂魄轉世,九世也難以洗盡罪孽,往後每一世,都必将飽嘗人世間一切苦難悲痛,幼年失怙、妻離子散、白發人送黑發人……”
兩人言止于此,态度已經很明确,我們兩個是不會做的。你要是強逼我們,我們隻能聯手反你。
公羊恒仍舊端坐不動,一雙大手有力的按在膝蓋上:“本座自始至終沒有想過逼迫你們二位去做這件事情。”然後感覺到一旁天麟上人哆嗦了一下,他露出一絲鄙夷:“伱也不用擔心,你便是想做,也沒那個實力。”
三人一驚:“閣下,你……”
“本座親自來操辦此事!”公羊恒朝着魏國國都方向一抱拳:“本座世代蒙受陛下隆恩,值此國運盛衰的關鍵時刻,自然應該舍身報君王!
你們在翻龍峽中多布疑陣,牽制薄王花他們,爲本座争取幾天時間。”
隻要不逼我們去做,您就是值得尊敬的好首席。金古章和呂言禍做出了感動的姿态,抱拳躬身拜倒:“閣下高義!我等自歎不如,慚愧、慚愧。”
公羊恒淡然擺手:“不說這些漂亮話,本座這麽做還有一個要求。”
“閣下請講。”
“此事不能和陛下商議,以免讓陛下背上殘暴不仁的惡名。這一切都由本座來承擔。但是本座這樣的犧牲,需要回報在本座的後代之中。
翻龍峽事了之後,本座要請你們二位聯手上書陛下,冊封本座的後代。我公羊恒爲了魏國,願意忍受那九世凄涼苦楚,魏國也要保證我公羊氏後輩九代榮華富貴,其中至少誕生一位第七大境!”
金古章和呂言禍明白他的意思,到時候公羊恒自己上書的話,會顯得是在逼迫陛下,他們兩個上書才是恰當。
“閣下放心,此事交給我們。陛下也必定體會閣下一片赤膽忠心,不會不允的。”
公羊恒颔首,長身而起道:“本座去了,你們也做好準備,等本座回來,便是我們凱旋而歸的時候!”
公羊恒并不擔心自己的要求會被拒絕,自己真的辦成了“天魔壇”的事情,不管是國主還是這些庇護者,都會畏懼自己強大的力量。
至于說什麽大傷天和被削去了“福德”,九世都會報應災殃,簡直是一派胡言!公羊恒心中壓根不信。天地不仁以萬物爲刍狗,天軌之下一切生靈并無不同。在天軌的“眼中”,人、貓、豬、狗、小草、野花、樹木、蟲豸,并沒有任何不同。
殺的人多了就會遭受報應?那人類每年殺死無數的雞鴨牛羊,人類爲什麽還是這八荒世界的主人?
按說早該遭受報應災殃,死的不剩幾個了。
公羊恒飄然出了翻龍峽,尋找附近人口最爲稠密的地區而去。這一次魏國四人都有極強的信心,甚至比之前的邪神更有信心,因爲“天魔壇”在數百年前就已經證明了,它有這個能力!
……
第五澗水底深處,完整狀态的青龍神獸雙眼中燃燒着青碧色的神火,身上怒氣浮動如有實質。
一聲聲的咆哮在水中回蕩,那符号長索散開來,好像貼心朋友一樣不斷地輕觸安撫着它。
良久之後,青龍神獸終于冷靜了下來,猶豫再三之後,卻還是輕輕搖頭:“那一次意外潛入此地,看到了本尊骸骨身的人,一定是他!”
“他丢出玄武的消息,很可能是一枚誘餌,我們不能相信他。”
“我們不能犯錯,我們是唯一的希望了,一旦我們失誤,就什麽希望都沒有了……”
“我們需要用另外一種方法,把這個消息洩露給他!”
……
薄王花也沒有真的去堵住各個滅域出入口,那是找死。可是她也同樣希望将魏國三位庇護者,永遠埋葬在翻龍峽之中!
“沒有了喪天門的公羊恒,不是本座的對手!”
“斬殺帝國首席的榮耀,本座取定了!”
薄王花将手下的七境、六境集中在一起,布置了一座龐大的軍陣。卻隻是派出開墾軍團和修軍在翻龍峽中搜索。
姜斐和梅清居一直陪伴在薄王花身邊,卻注意到首席閣下這幾天有些心神不甯,經常走神。他們試探着詢問幾次,卻都被閣下随口打發了,并不肯吐露心聲。
這一天夜裏,姜斐私下找到了梅清居,道:“首席閣下丢失了她的信心!”
梅清居也看出來了:“她被那一位塗山國的老身神仙驚住了。不過那一位老神仙的确深不可測。”
“你們這種想法十分危險!”姜斐怒斥:“我們必須讓首席閣下重拾信心,讓她覺得我們可以打敗老神仙,否則我們隻能爲人作嫁!我大鄧國在這翻龍峽中付出了巨大的傷亡,最後的收獲,一定要我們自己說了算,不能指望旁人的恩賜!”
梅清居遲緩點了下頭:“你說的有理,應該怎麽做?”
“找到公羊恒,殺了他!收服金古章和呂言禍,我方便有整整五位庇護者,這樣的實力,必然可以讓首席閣下重拾信心!”
梅清居愕然道:“談何容易……”
“你我拼盡全力攔住金古章和呂言禍,給首席閣下擊殺公羊恒的機會。”姜斐道:“開墾軍團發現了一個可疑的地方,他們很可能就躲在那裏。”
梅清居搖頭道:“你忘了上一次河谷?開墾軍團的水平擺在那裏,他們發現的疑點,很可能隻隻是對方抛出的誘餌。”
姜斐搖頭:“這次不一樣,開墾軍團的統帥司故遷是個人才。他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訓,這次找到的破綻,并非之前那麽簡單——破綻在天麟上人身上。”
姜斐将事情和盤托出:“司故遷判斷天麟上人必然想要救出自己的門人,所以他故意将一些萬獸宮的門人編在了搜索隊伍中,周圍以我方強修看守,卻又留出一些不起眼的漏洞。”
梅清居眼睛一亮:“天麟上人上當了?”
姜斐颔首:“他聯絡了其中一位門人!”
梅清居笑了:“妙極!”旋即梅清居明白過來:“你先來跟我溝通此事,是擔心首席閣下因爲喪失了自信,會再次将這個情報,和那位老神仙共享?”
“他若來了,我們的确可以輕松掃滅魏國三位庇護者,卻也失去了反制的最後機會!”
梅清居立刻起身:“好,我跟你一起去勸閣下,此事我們鄧國人自己來。”
薄王花并未完全喪失自信,她這幾天心神不甯,恰恰是因爲内心矛盾。她被老神仙深不可測的實力震驚到,但她的性情霸道高傲,絕不願意承認自己不是老神仙的對手。
所以姜斐和梅清居一勸說,她便立刻同意了這個計劃。隻是心中對那個司故遷起了厭惡,是本座把他提拔成了開墾軍團統帥,讓他去開采靈玉礦。可是這樣重要的情報,他最先告知的不是自己而是姜斐,二五仔都該殺!
薄王花不會反思是因爲自己這段時間的表現,讓手下們對自己沒了信心,她永遠隻會認爲,錯的是别人。
這一次,薄王花沒有帶太多人,三位庇護者和全部的六境、七境,悄然出了營地,突然包圍了魏國人。
十八座小天地砸落下去,以最快速度将魏國人封鎖住,薄王花接引軍陣的力量,打算和公羊恒狠鬥一場,在老神仙趕來之前解決戰鬥。
結果過程比薄王花預料的輕松很多,因爲公羊恒根本就不在。金古章和呂言禍也很幹脆的就投降了……他們被十八座小天地鎖住無法沖破,消息送不出去,而公羊恒就算是得到了消息,怕是也來不及趕回來救援,
中州的庇護者都是如此。
然後薄王花就知道了公羊恒到底幹什麽去了——天魔壇啊!這下子徹底慌了,她立刻聯絡了老神仙,要一起去阻止公羊恒。
……
司故遷的小計謀,是青龍指使的。
司故遷依命将萬獸宮的人編進搜索小隊,天麟上人果然找到機會和門人聯系上——孫大人就确定了,天麟上人也是青龍的人!
之前孫大人分析的時候,本就有過這樣的懷疑。
知命妪的蔔算手段了得,營地中布置了陷阱大陣,兩大宗門耗費了萬年積累做足了準備,卻沒能捕捉到任何一頭神獸分身。
天麟上人的一切行動合情合理,沒什麽值得懷疑的地方;但作爲大宗門的門主,他又顯得過于“平庸”了一些。
孫大人之所以會有這個猜測,是覺得青龍在鄧國方面有一名奸細,在鄧國之外勢力中,應該也埋下了眼線。
萬獸宮和三元門覆滅,真正逃出去的隻有天麟上人,這就是最大的疑點了。
這一次天麟上人的“巧妙配合”,讓孫大人驗證了自己的這個猜測。但随之而來有一個新的疑問:“天麟上人跑回去,領來了三位魏國庇護者,青龍這麽安排的目的是什麽?”
“嫌抓自己分身的人太少,不符合自己的位格嗎?”這當然是開玩笑的,孫大人摸着下巴思索推斷:“看來,青龍閣下需要更多頂尖的修士……”
且放下天麟上人的事情,薄王花成功降服兩位魏國庇護者,對于孫大人來說産生了一些新的問題。
司故遷“背叛”了薄王花,把這個情報首先告訴了姜斐——這當然是孫大人的意思。
因爲孫大人當時并不知道青龍這麽做究竟有什麽目的,所以孫大人下意識的不想摻和這件事。
再等幾天,二弟拿出辦法來,本官解了幻蜃身的神魂禁锢,就可以知道一切内幕,沒必要在這途中橫生枝節。
孫大人對薄王花營地中的一切了如指掌,告知将這個“情報”告知姜斐後,果不其然他聯合梅清居一同勸阻薄王花,不要向老神仙通報此事。
孫大人便裝作不知道,圍攻魏國庇護者之戰,也沒有出現。
但公羊恒竟然不在,讓薄王花輕松收服了兩位魏國庇護者,增強了自身的實力……孫大人轉念一想又覺得并不是壞事:現在薄王花又覺得自己能行了,有信心根本官一較長短了,那麽她所求的就絕不隻是一頭神獸分身。
孫大人本來就不打算真的分給他們,現在更有了“毀約”的借口。之前還有些擔心,這些家夥真的會破罐破摔,單純的四處搗亂,破壞自己的計劃——現在不一樣了,實力大增之後的薄王花不會選擇魚死網破,本官接下來隻要做出“忌憚他們的實力,委曲求全合作”的姿态,就可以順利地穩住他們,最後關頭突然翻臉!
至于說他們有了五位庇護者,實力會不會太強,己方能不能打赢……本官手中可是有一頭幻蜃身,面對烏合之衆的五位庇護者,何懼之有?
薄王花将公羊恒的去向和目的告訴了孫大人,并且十分焦急的催促孫大人和她聯手阻止公羊恒。
至于說薄王花從天麟上人口中審問出,三首象神令真的沒有落到萬獸宮和三元門手中,首席閣下急切間已經顧不上了。
“天魔壇一旦完成,流毒數百年、死傷數十萬,生靈塗炭罪孽滔天!我鄧國一片沃土就會變成陰森鬼域!”
薄王花萬分急切,卻不能丢下翻龍峽不管——她一定要把老神仙也帶出去,否則等自己回來,怕是翻龍峽中一切神獸都成了老神仙的寵物。
孫大人是第一次聽到“天魔壇”這個名字:“這是一種【獻祭活人、召喚邪魔】之類的秘法?”
薄王花搖頭,也有幾分感慨:“天魔壇的壇,不是祭壇的壇,而是酒壇的壇。這邪法出自一個廚子,最擅長烹制一種美食【壇子肉】。”
孫大人意外一怔,薄王花從頭解釋道:“大約在六百年前,魏國有一個強大的鄰國禹國,我們三國三足鼎立。
禹國國中有一個巅峰宗門靈心宗,門徒數百萬,強者如林。整個禹國有四成以上的修士都是靈心宗的門人,那個時候有‘禹國修士出靈心’的說法。
可是宗門大了,總有各種陰暗的事情。靈心宗一個分舵中有個普通弟子,很小就拜入宗門,本是一心求道,可是沒什麽天賦,爲了能夠繼續留在門中,他的家中花光了所有錢财上下打點,可是最後他也沒能成爲正式弟子,隻能待在夥房,從洗菜做起,三十多歲的時候成了廚子。”
“他仍舊不死心,一直熬到了五十歲,這幾十年間,不知遭受了多少欺壓侮辱,後人猜測他心中必然充滿了恨意。”
“後來他終于找到機會,偷看了分舵中的宗門典籍,結果沒多久就被發現了,他孤身逃出分舵,宗門派出修士不斷追殺,沒想到原本被斷定沒什麽修行天賦的廚子,竟然越戰越強,一邊逃竄一邊不斷斬殺追兵。”
“宗門大惑不解,廚子肯定是沒什麽修行天賦的,而分舵中存放的宗門典籍也隻是普通貨色,他是有了什麽奇遇,才一飛沖天?”
“而詭異的是,所有的追兵,不論修爲高低、人數多少,全都一去無回,也沒能帶回來一手的情報。”
“最終靈心宗一位大長老出手,本以爲廚子必然授首,結果大長老卻隻逃回來一縷元神,告知了廚子的真實情況之後就消散了。而廚子那邊卻大爆發了,他接連覆滅了靈心宗各地一百六十四處分舵,然後悍然殺上總門!”
“一場大戰之後,靈心宗灰飛煙滅,廚子越戰越強,肆虐整個禹國,他已經瘋狂,要殺了皇帝自己來坐一坐。禹國傾盡全國之力圍殺他,雖然最後成功了,可是元氣大傷,五位庇護者四位戰死,剩下的一位幾乎成了廢人。”
“很快禹國被我大鄧和魏國瓜分,卻再也沒有人找到過那廚子的傳承。”
“那廚子或許沒有修行天賦,但是格外聰明,發現自己真的無法修行靈心宗的功法之後,竟然将其修改成了一門強悍無比的邪法,不需自身修煉,借助外物也可以縱橫天下!”
“這邪法最初應該就是将生人封入壇中,以特殊秘法烹饪成爲一種【餌肉】,味道、氣味鮮美無比,不管人獸聞到了便會迷醉其中,失去一切理智,一旦他們吃下了餌肉,便會被那壇子控制。”
“廚子最開始用的也隻是普通壇子,可以控制的修士、妖獸實力有限。但是後來逐漸變強,他一邊改進自己的邪法,一邊搜尋法寶酒壇。到了末期,他已經将這天魔壇邪法完善成爲:魂生谷、谷釀酒、酒浸肉、壇中烹,一整套體系。”
“而且他屠殺的修士越來越多、越來越強大,搜刮到的高深功法極多,這些功法他都無法修煉,可是觀摩之後卻全都被他用來完善自己的邪法。比如第一個步驟【魂生谷】,便有十幾種手段。”
“他和禹國五位庇護者最終決戰之前,爲了增強實力,不知道用了什麽手段,一夜之間讓禹國當時第三大城【月落城】一百四十萬民衆,不論凡人還是修士,魂魄中生長出虛幻稻谷!”
“而且被他的這種邪術荼毒過的地方,數百年的時間中,隻要有人進入其中,就有四成可能魂魄中自動生長出虛幻稻谷。我們和魏國瓜分了禹國的土地之後,那些地方仍舊是禁地,直到兩百年後才變回正常!”
孫大人明白了:“公羊恒要用你鄧國的百姓施展【天魔壇】秘術,烹制【餌肉】!隻要有了餌肉,他就有可能控制神獸分身!”
薄王花颔首:“小妹判斷,大約四十萬百姓烹饪的餌肉,就可以控制一頭神獸分身。但公羊恒野心勃勃,絕不會甘心于隻控制一頭!”
孫大人暗忖這廚子就是個八荒世界版的火工頭陀啊。孫大人理智上自然不願意幫助薄王花和鄧國,但涉及百萬人的生死……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暫時放在一邊。
“我們立刻出發!”孫大人起身,和薄王花一同飛出翻龍峽:“你們有什麽線索?公羊恒會從哪裏下手?”
“蒙江城。距離翻龍峽最大的一座城市,城内百姓大約七十萬。”
蒙江城在三百裏之外,對于七境來說不到半個時辰就能趕到。但是半路上孫大人問道:“魂魄生谷的邪術,你們到現在也沒搞清楚原理?”
薄王花神色難看:“沒有。【天魔壇】一整套秘術,其實我們知之甚少。小妹明白道兄的意思,即便是我們幾位……可能也沒辦法抵受這種邪法!如果公羊恒已經在蒙江城中布下了這邪法,我們趕過去也可能不知不覺中招,元神中生出虛谷!”
薄王花又道:“道兄可以先帶着金古章和呂言禍在城外等候,這畢竟是我們鄧國的事情,小妹帶着他們入城,如果找到了公羊恒,我立刻發信号,請道兄一起出手,務必要以最快速度制止喪心病狂的公羊恒!”
薄王花這是被迫通情達理,畢竟她沒能力逼迫孫大人冒險。
孫大人點頭應下,還是不解問道:“幾百年了,你們也沒有弄明白【魂生谷】的秘密?”
“我大鄧國、魏國,都在當年遭受天魔壇邪法荼毒的區域仔細研究過,那廚子的手段當真詭異,我們是真的一無所獲,後來天魔壇再也沒有出現,我們的研究工作也就停下了。”
“不過如今看來魏國人撒了謊,他們得到了完整的天魔壇邪法!”
孫大人眉頭緊緊皺起,心中嘀咕:“到底是什麽手段,難道是類似于本官上一世的……病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