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秦國兵馬橫掃天下,仍有荊轲不畏生死,提一匕首入宮行刺。昔日韓累爲一國之相,仍有聶政提一斧頭從其家前門殺到正堂,将其格殺于座位之上。
今夜雍王趁着官家禦駕親征之際,驟然在汴梁城内發難。官員和百姓無力反抗,卻有韓青一把火燒了他的宅子,如何不讓人感覺心情激蕩?
‘這把火恐怕不是爲了官家所放?’楊旭心中悄悄嘀咕,嘴巴上卻是另外一番說辭,“韓佳俊一把火燒了雍王宅子,的确狠狠削了叛軍士氣。不過他畢竟獨自一人,這把火點起來之後,怕是不好脫身。”
話音剛落,劉承珪已經斷然下令,“來人,帶着老夫的佩劍去西華門傳令。如果看到韓使院被叛軍追殺,立刻想辦法将他接進皇城!”
“遵命!”兩名全副武裝的押班快步上前,接過他的佩劍。随即,轉身向西華門狂奔而去。(注:押班,宋代宦官職位。負責管理宮廷侍衛和太監。)
皺着眉頭想了想,劉承珪又低聲對楊旭吩咐,“你也不必去金水河了,直接去西華門。那邊的兒郎們,未必認得韓佳俊。另外,将他接進城來之後,你也可以讓兒郎們掩護你趁亂溜出去!”
“遵命!”楊旭原本就擔心韓青的安危,松開劉承珪的胳膊,邁步朝着西華門狂奔。
西華門與月華門,相隔原本就僅有五六百步遠。他又是練武之人,腿腳靈活,隻花了短短七八十個呼吸時間,就已經沖到了城門之上。
手扶着城垛向下觀望,隻見烈焰已經燒紅了半條巷子。但是救火的人卻不見一個,倒是有兩支規模都不算大的隊伍,在火光下舉着兵器,殺得難解難分。
“你們可曾看到韓判官?外邊的人是誰在厮殺?”楊旭心中着急,扯住一名正在城頭上觀戰的太監,低聲追問。
“是張押班帶着皇城司左廂一營,殺出去接應韓判官了。韓判官剛才帶着神衛軍,殺進了雍王的别院裏,四下放火。然後就又來了一隊神衛軍,想要抄他的後路。剛好張押班奉命趕到,就打開城門帶領弟兄們殺了出去。”那名太監口齒伶俐,幾句話,就讓楊旭茅塞頓開。
韓青先前冒着楚構身邊親信的名義,從月華門口兒調了四十名神衛軍兵卒去抓細作。肯定将目标放在了隐廬。
而那些神衛軍兵卒雖然本事稀松,跟在韓青身後,卻能打隐廬中的雍王府守衛和紅蓮教徒們一個措手不及。
所以,火頭很快就在隐廬内點了起來。
但欺騙戰術隻能用一時,卻不可能用得長久。
隻要隐廬中有人報出雍王的名号,或者亮出類似的銀質三生牌,神衛軍兵卒們肯定會意識到自己上了大當。
屆時,他們即便沒勇氣當場向韓青發起反撲,也會立刻作鳥獸散。
而汴梁城内,知道隐廬是雍王的别院的官員,肯定不止一個。附近若有其他神衛軍将領聽聞隐廬起火,無論如何都會帶領身邊弟兄殺過來相救。
幸虧内班都知劉承珪反應迅速,及時派了兩名親信押班過來接應,否則,韓青即便生有三頭六臂,恐怕也得被堵在隐廬之内,剁成肉醬!
想到韓青單槍匹馬,身邊還得帶上一個可能行動不便的葉青蓮,楊旭頓時心急如焚。又用力扯了那名太監一把,低聲吩咐,“再派些弟兄,跟我一道出城接應。以免拖得太久,會有更多的叛軍殺過來!”
“沒,沒人了。張押班帶了整整一個營侍衛出去,如今西華門這邊,隻剩下了兩個都。萬一有叛軍趁機發起進攻,都站不滿敵樓!”那太監激靈靈打了個哆嗦,滿臉緊張地拒絕。
“那就找根繩子,放我下去。”楊旭用眼睛朝周圍一掃,就知道此人說的乃是實情。想都不想,繼續吩咐。随即,又面向城頭上的所有侍衛,聲音陡然轉高,“哪位弟兄,借我一杆長槍,一把角弓。楊季明回頭還你一匹遼東良駒!”
“用我的,季明兄!”
“用我的,不用說借!”
幾個年輕的侍衛熱血上頭,将各自手中的長槍、角弓、箭壺等物,紛紛遞上。
“多謝各位兄弟,等平息了叛匪之後,咱們樊樓相聚!”楊旭先向大夥拱手行禮,然後接過長槍,以最快速度背好角弓和羽箭。
那太監沒膽子跟他一起出去作戰,手腳卻極爲麻利。很快就将一根原本用作控制釘拍的鐵鏈,遞了過來。
楊旭左手持槍,右手拉住鐵鏈,縱身躍下城牆。衆侍衛抓住控制鐵鏈的辘轳緩緩下放,轉眼間,就将他平安放到了城外。
西華門城外的街道上,五百名宮廷侍衛,在張押班的帶領下,正與差不多數量的神衛軍将士,激戰正酣。
誰也沒注意到,有這麽一個殺星,忽然從敵樓上墜了下來。
而楊旭,雖然身上的箭傷還沒痊愈,卻顧不得痛。快速向前沖了三十幾步,縱身躍上一家府邸門前石頭獅子,将長槍朝地上一戳,取下角弓,拉滿就射。
他是剛剛從戰場上下來的猛将,箭術又早就得了其祖父楊嗣的真傳。因此,無論在尋找關鍵目标方面,還是捕捉戰機方面,都遠非神衛軍和宮廷侍衛這些沒上過戰場的菜鳥能比。
第一箭,正中某個呼喝酣戰的神衛軍都頭脖頸,将此人的氣管射了個對穿。
第二箭,又射中了一名神衛軍虞侯的面門。
第三箭沒等放出,帶領神衛軍前來救援隐廬的指揮使已經膽喪,用盾牌擋住自己的腦袋和身體,果斷後退。
“定邊軍楊都尉在此,不想死的就遠遠地滾!”楊旭自問射不穿盾牌,扯開嗓子高聲威脅。随即,調整方向,瞄準神衛軍的營旗,松開捏着箭尾的手指。
“嗖——”那羽箭像流星般劃過半空,瞬間将旗杆射成了兩段。猩紅色的營旗,應聲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