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做什麽都已經來不及了。
神衛軍公然出動,封鎖了内城的城門和街道,就說明雍王已經發難。他沖出去喊上幾嗓子,有誰肯聽?
而開封府的左右兩軍根本沒時間集結,此刻留在衙門内的差役、兵卒甚至連獄卒都算上,也就是千把人。帶着千把烏合之衆去挑戰人數高達兩萬五千餘的神衛軍,恐怕西楚霸王轉世,也打不赢!
派人去向官家求救?連城門都出不去不說,遠水也未必解決得了近渴。
至于鎮戎軍,老都監李繼和是官家的舅舅,也是雍王的舅舅。官家和雍王誰做皇帝,對他來說,其實都是一樣!
“王相,這種時候,别人可以慌,唯獨你,無論如何都慌不得!”韓青見狀,心中歎了口氣,上前扶住了王曙胳膊,“哪怕是爲了自保,咱們也得先把弟兄們集結到一處。否則,萬一神衛軍殺上門,大夥就是一群任人宰割的羔羊!”
“嗯,集結,集結,老夫甯死也不會從賊。”王曙的身體因爲過度緊張而不停地顫抖,說出來的話卻斬釘截鐵。
“神衛軍雖然人數高達兩萬五千餘衆,卻要封鎖汴梁城的大小城門和街道,能抽出來随時投入戰鬥的兵馬其實不會超過一萬。”韓青笑了笑,盡量讓王曙寬心,“而王相先前也說過,雍王的準備并不充分,至少鎮戎軍的存在,對他來說是個極大的威脅。”
“李繼和乃是當今太後的二哥!”王曙猶豫了一下,滿臉沮喪地回應。“老夫,老夫現在不敢确定,李繼和對雍王到底持什麽态度。”
“李繼和老将軍赤心爲國,應該知道如果雍王得手,黃河防線必然崩潰。屆時,雍王頂多做石敬瑭第二。而京畿各地,也會生靈塗炭。”韓青對李繼和的信任,遠比王曙高,迅速接過話頭,低聲解釋,“現在關鍵是,如何送信給李老将軍,請他火速帶領鎮戎軍右廂入衛京師。另外,傳言李老将軍卧病不起,到底有幾分是真?”
“送信的事情,交給我。”折惟忠聞聽,立刻在旁邊主動請纓,“北司這邊的大部分弟兄,都是土生土長的汴梁人。多派一些弟兄,總有一個能趁夜溜出城去。”
“我想辦法去聯系石敢當,從水路送人出城。”楊文廣也從震驚中緩過了心神,小聲在旁邊補充,“他既然明知道箫懷恩詐死脫身,還幫蕭懷恩隐瞞,應該跟雍王不是一夥!”
“那就有勞二位了!”韓青沖着折惟忠和楊文廣兩人點點頭,然後繼續提議,“還需要盡快弄清楚内班都知劉承珪的态度。從今晚他的表現來推斷,他應該還沒跟雍王同流合污。而雍王想要取代官家,肯定要先進入皇宮。另外,今夜,劉都知還提到了皇長子和貴妃娘娘。”
“劉都知是奉官家之命,專程回汴梁探望皇長子的。皇長子還沒滿百日,所以他和他娘親劉貴妃,都被官家留在了皇宮之内。”見韓青始終鎮定自若,王曙也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低聲推測,“不用聯絡,派個人,偷偷從開封府側門溜出去,朝皇城那邊看一眼就可以判斷出劉承珪的态度。他如果心懷忠義,此刻應該已經命人緊閉了皇城的所有城門。如果他見風使舵,就會下令打開皇城的正門,恭迎雍王入内!”
開封府座南朝北,東側門斜對的便是皇城西角樓。而西角樓下,便是皇城的右掖門。
所以,王曙的辦法,非常有可行性,并且不用執行者承擔任何風險。
然而,韓青聽了,卻輕輕搖頭,“等會兒我換了裝扮,親自去一趟皇城,面見劉都知。他手裏,還有皇城司和控鶴司,加起來是一股不小的力量。隻要他穩得住,雍王想拿下皇城,恐怕至少兩到三天時間。而兩到三天時間,足夠官家派人回師平叛!”
“那開封府這邊……”王曙聽得心中發虛,啞着嗓子詢問。
“開封府有您親自坐鎮,左右兩軍弟兄,也都隸屬于北司,有折判官和楊巡使兩個足夠。我跟弟兄們不熟,留下來意義不大。”韓青迅速扭過頭,低聲安慰,“隻要咱們不主動發起攻擊,神衛軍一時片刻,應該也不會向開封府發起進攻。趁着城裏頭一片混亂,我溜到皇城根兒下,應該不太難。”
“那你千萬小心,如果看到宮門已經打開,立刻回開封府來。咱們再一起找機會突圍。”王曙見過他施展身手,也知道尋常兵卒根本攔不住他,想了想,低聲叮囑。
“王相也小心。”韓青拱手行禮,随即又迅速将目光轉向折惟忠和楊文廣,“折判官,師弟,馬上集結弟兄,并安排人手去聯系李繼和老将軍。另外,城内如果還有哪股力量,可以拖一拖神衛軍的後腿,二位也盡量想辦法聯絡。”
“我換一套衣服,親自去找石敢當!”楊文廣膽子頗大,立刻用力點頭。
“我來集結弟兄,并且另外安排幾個可靠的人,分頭出城!”折惟忠做事一如既往地幹脆,低聲承諾。
“我跟你一起去見劉承珪!”楊旭四下看了看,主動請纓。“咱們倆都剛剛從外地回汴梁,神衛軍那邊,認識咱們的人不多。我跟你一道,彼此也可以互相照應。”
“嗯——”韓青本能地想要拒絕,然而,看到楊旭那坦誠的面孔,又輕輕點頭,“也罷,咱們倆反正從小無論幹什麽事情,都是一道。剛好,賊人的銀質腰牌,咱們手裏有兩塊。你我各自帶上一塊,然後,在路上見機行事。”
“好!”楊文廣笑着拱手。
兄弟倆配合默契,很快,就收拾停當,然後在王曙和折惟忠等人關切的目光中,出了開封府東側門,借着夜色掩護,悄悄溜向了皇宮。
事發突然,汴梁城内許多連夜享樂的達官顯貴和公子王孫們,預先并沒收到半點兒消息。此刻聽聞神衛軍封鎖了内城的所有城門,一個個吓得魂飛魄散,慌慌張張逃命回家,人擠馬,馬擠人,令汴梁城内的幾條主要街道,都亂成了一鍋粥。
越亂,越容易混水摸魚。楊文廣和韓青都上過戰場,反應速度和心理承受能力,遠非尋常人能比。
兄弟倆擠進逃命的公子哥們中間,東一拐,北一晃,不多時,就擠到了皇城西角樓之下。順着城牆根兒又溜了數步,正準備湊向右掖門,忽然間,斜刺裏有一夥兵卒急匆匆趕至,爲首之将,高舉鋼刀,厲聲斷喝,“全都站住,過來,跟我去大相國寺暫時安頓。誰再敢亂跑亂竄,皆當遼國細作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