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别胡鬧,咱們今晚身上穿的是開封府左軍的袍服。”韓青手疾眼快,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低聲提醒。
“開封府左軍的衣服又怎麽了?”楊旭猝不及防,被拉了個趔趄,皺着眉頭反問。
話音落下,他瞬間又意識到,開封府左右兩軍,才是管京畿各地治安案件,以及官員百姓是否嚴格執行了宵禁令的正主。隻要沒涉及謀反和聚衆,今晚神衛軍的舉動,哪怕是奉了雍王的命令,也屬于越俎代庖!
“先别急着出去亮明身份,看看神衛軍到底想幹什麽?我懷疑,他們也是針對蕭家而來。”沒等他表示歉意,韓青的話已經再度響起,這次,卻是針對楊文廣,“咱們早就熄滅了燈籠,此刻,神衛軍在明,咱們在暗,神衛軍的人,未必會注意到咱們。”
“好!”楊文廣已經向前邁了大半步的身體,快速折回,臉上慚愧之色如假包換。
他和楊旭兩個的年齡,看起來都跟韓青差不多。然而,遇到突發事件,二人的表現,卻遠不及韓青穩重。
好在韓青反應及時,也聽得進去勸。今晚的行動,才沒有因爲二人的不成熟,而功虧一篑。
不過,有神衛軍在巷子口活動,韓青也無法繼續帶着二人潛入蕭家。隻能借着夜色的掩護,與二人及張帆一道,躲在院牆的陰影裏,暗中觀察神衛軍的一舉一動。
而事實果然如同他所料,兩隊突然出現的神衛軍封鎖了金城巷兩側進出口之後,便開始高舉着燈籠火把,相對向内推進。沿途遇到馬車和行人,全都不由分說拉到燈籠下,核驗身份。
“師兄,是現在就把燈籠點起來,亮明身份。還是換個地方躲?”眼看着神衛軍距離大夥的藏身處越來越近,楊文廣又開始沉不住氣,皺着眉頭低聲請示。
“再等等,此處距離蕭家還隔着兩處院子。神衛軍不走到咱們面前,咱們就不必亮明身份。”韓青迅速朝周圍看了幾眼,低聲做出決定。“這一帶居住的多是官員,如果神衛軍的真正目的是蕭家,不可能挨家挨戶地搜。”
仿佛在驗證他的判斷,話音剛落,由巷子西南側進來的一小隊神衛軍,就驟然加速,轉眼間,就來到了蕭懷恩的家門口,用刀柄狠狠敲擊大門,“裏邊的人聽着,速速開門接受查驗。汴梁城内混進了遼國細作,神衛軍奉命逐戶核查閑雜人等。”
“軍爺,軍爺莫砸,莫砸。我家老爺也是官身,官身。”院子内,立刻傳來了一聲蒼老回應,帶着無法掩飾的恐慌,“他,他剛剛亡故沒多久,夫人,夫人悲傷過度生了病,受,受不得驚吓。”
“既然是官宦之家,就更應該懂得規矩。你速速開門,把家裏所有人,除了你家夫人之外,都叫出來接受查驗。”帶隊神衛軍都頭,立刻停止了對院門的敲擊,啞着嗓子高聲命令。
“是,是!”院子内老仆非常沒底氣,連聲答應着将門闩拉開。
那一小隊神衛軍兵卒,大約有二十幾個,立即長驅直入,轉眼間,就将院子内弄得雞飛狗跳。
女子哭訴聲,很快也在院子裏響起,隐約好像是在抱怨,自家丈夫屍骨未寒,就遭受如此羞辱。
而左鄰右舍,很快就亮起了燈。一位身穿九品文官袍服的中年男子,從隔壁院子走了出來,向着站在蕭懷恩家門口等待結果的神衛軍都頭拱手行禮,“這位軍爺請了,在下太學助教朱文武,有幾句話,想向軍爺請教。”
“朱助教不必客氣,小可姓徐。您有話盡管問,有事情,也盡管吩咐。”那神衛軍都頭,立刻一改先前嚣張,先側開了身子,然後認認真真地拱手還禮。
“那朱某就僭越了。”朱助教身上,還帶着幾分書生意氣,明知道神衛軍不可能無緣無故搜查蕭家,仍舊高聲質問,“不知道軍爺今晚是奉了誰的命令搜查蕭府?且不說蕭虞侯屍骨未寒,就算他已經亡故多年,他家的女眷,也不該受如此羞辱?”
太學助教,在京官裏頭,是最沒用權勢的一類。既管不到神衛軍頭上,又不可能遞折子直達官家的書案。
然而,朱助教話音落下,卻仿佛有一股無形的壓力,從他身上噴湧而出,壓迫得那徐姓都頭連連後退。
“朱助教好樣的。”楊旭看得心神大動,小聲替朱助教喝彩。
“朱助教問得好!”稍遠處一座院子的門口,也閃出了一名身穿八品文官常服的中年男子,高聲幫腔。
卻是樞密院的一位副承旨,對神衛軍的行爲看不過眼,也站了出來表示憤慨。
一位太學助教,已經足夠讓神衛軍徐都頭感覺壓力山大,又加上一位可以經常與樞密使(宰相)接觸的樞密院副承旨,愈發讓其感覺無法招架。接連又向後退了兩步,才幹笑着拱手,“在下,在下是奉了我家楚都虞侯的命令。據,據線報,有,遼國細作,混入了汴梁。就隐藏在金城巷這一帶。所以,所以在下才與劉都頭一道,封了巷子,逐戶核驗。”
對此人的借口,朱助教連半個字都不肯相信,撇了撇嘴,繼續沉聲追問,“既然是逐戶核驗,爲何跳過我家和林承旨家,直奔蕭虞侯府上?莫非你們看到,有細作躲到他府上去了?”
那徐都頭接到的命令,是仔細搜查蕭懷恩的家。卻不知道上司爲何要下這樣一道命令。此刻被朱助教逼問,頓時連現編理由都來不及。一邊擦着額頭上的汗珠,一邊繼續拱手,“這個,在下不太清楚。在下隻是奉命行事。如果蕭家沒有混入遼國細作,在下立刻就會收隊。驚擾之處,且容在下改天登門賠罪!”
說罷,立刻扭過頭,朝着院子裏斷喝,“核驗完了沒有?是否發現了來曆不明的人?如果沒有,就趕緊退出來,跟我一道回去複命。”
“還,還差蕭,蕭夫人的房間沒來得及搜。”院子内,立刻有兵卒高聲回應。“我們在等蕭夫人出來。”
“算了,蕭夫人乃是官眷!别驚擾了她!”徐都頭隻是給自己找台階下,根本沒心思再管查驗結果,“想必以她的身份,也不至于……”
剛想找個理由見好就收,誰料,巷子口處,卻又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且慢,徐都頭,繼續查。如果有誰對今晚的行動不滿,自有楚某替爾等擔着!”
“你……”沒想到,徐都頭的上司也趕了過來,并且如此不給面子。朱助教和那位林樞密院副承旨,怒不可遏。
然而,還沒等他們将質疑的話說出口。蕭家院子裏,忽然傳來了劇烈的兵器撞擊聲,緊跟着,一道黑影殺開血路,狂奔而出!
“賊子休走!”徐都頭立刻有了主心骨,高舉着兵器撲向黑影。
然而,對方本領,卻高了他不止一籌。身體稍稍晃了晃,就避開了他的全力一擊。随即,一刀橫掃,正中他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