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周記急遞鋪子的夥計,應該還沒走遠。卑職立刻将他抓回來!”武又心中一凜,立刻猜到信的來路不簡單,果斷拱手請纓。
“不必!”韓青卻已經改了主意,搖搖頭,低聲阻止。“抓了他也沒用!對方之所以選擇急遞鋪子送信,圖的就是隐秘行蹤。你帶五十名弟兄,立刻前往陳橋鎮……”
話說到一半兒,他眉頭皺了皺,再度改口,“不必去了,陳橋鎮應該也是個假線索。窦沙,你帶三十名弟兄,分頭離開衙門,到城外彙合。然後,去迎接你姐姐和許紫菱,以免賊人刺殺我不成,又盯上了她們倆。”
“是!”窦沙滿頭霧水地上前接令,目光繞着粉紅色魚符打圈兒。
信肯定不是自家姐姐和許二娘子寫給姐夫的,而自家姐夫看了信之後,卻神色大變,并且立刻派自己帶人去迎接并保護姐姐,這中間,恐怕存在着一個巨大的貓膩。
“信是葉女俠寫的。”韓慶心髒砰砰亂跳,頭腦卻非常冷靜,知道武又和窦沙等人,都滿頭霧水,所以主動向大夥解釋,“但信的内容,卻應該是她師父餘柏蓮手把手教她,或者用某種手段逼着她所寫。如是推算,十有七八,她現在已經落到了她師父手裏。”
“啊——”不光是武又、窦沙兩個大驚失色,在場張帆、劉鴻等人,也全都站了起來,滿臉緊張。
葉青蓮當初爲了她師父,用後背做盾牌阻擋韓青所射出的羽箭那一幕,他們可是全都看在了眼裏。
以葉青蓮的本事,這世上想輕松将她拿下,或者逼着她就範的人,屈指可數。而她師父餘柏蓮,卻恰恰是其中一個。
而餘柏蓮,又是紅蓮教漏網的幾個核心人物之一。她來到了汴梁附近,更驗證了前天那夥刺客,與紅蓮教之間存在着脫不開的關系。
葉青蓮武藝高強,又擅長各種害人伎倆,如果她繼續在暗中保護韓青,尋常刺客就輕易近不了韓青的身。
而如果葉青蓮又被她師父給拉了過去,或者對她師父的孝心,遠超過了對韓青的眷戀,她就可能又變回了當初那個女魔頭,讓大夥防不勝防。
“她不想跟咱們爲敵。”将大夥的表現全都看在了眼裏,韓青想了想,非常肯定地做出判斷,“否則,不會明知道這樣給我寫信,會露出破綻,卻仍舊按照她師父的指示去寫。但是,咱們也不能按照信中的地址,趕過去救她。餘柏蓮老奸巨猾,不會故意把她的行蹤在信中告訴給咱們。”
“那個老巫婆上次就是劫持了許紫菱,這次,弄不好又會對我姐姐和許紫菱動手。”窦沙終于恍然大悟,拱了拱手,轉身就走,“我這就帶人去接我姐姐,如果老巫婆敢露面,就直接用火雷彈炸碎了她!”
“分批出城,一次别帶太多人。餘柏蓮老奸巨猾,肯定會派爪牙在衙門口附近,盯着咱們的一舉一動。”韓青擔心他沖動誤事,趕緊高聲提醒。
“明白!”窦沙又答應了一聲,快步沖出了門外。
“武又,張帆,你們兩人,悄悄通知剩下的弟兄,注意觀察開封府四周,尋找可疑人等。如果有所發現,先不要打草驚蛇。悄悄跟上去,找到可疑人物的藏身窩點,以便将他們的同夥一網打盡!”
“是!”武又和張帆兩個,也答應一聲,拱手而去。
目送二人身影出了門,韓青快速将頭轉向了劉鴻,“你稍等片刻,等我寫完了信,幫我将信交給官郵,讓他們送往陳橋鎮武德坊左首第二戶,王家大宅。”
”遵命!”劉鴻高聲答應,随即,卻又用極低的聲音提醒,“判官,你剛才不是說,地址是假的麽?怎麽又将回信朝那邊送?”
“餘柏蓮本人肯定不在那邊,但是,她既然給我留了這個地址,我按照這個地址回信,她怎麽可能收不到?”韓青想了想,低聲解釋,“此外,葉青蓮還在她手裏,我需要讓餘柏蓮以爲,我沒看出這封信上的破綻。然後,才能趁着她得意,找到她的藏身之處。”
“屬下明白,多謝判官指點迷津!”劉鴻也終于開了竅,拱手領命。
韓青沖着他點了點頭,重新落坐,開始給葉青蓮回信。
當初他跟許紫菱書信往來,既不清楚對方的真實心思,也不知道許紫菱身邊還站着餘柏蓮這個“名師”,所以想怎麽寫就怎麽寫,輕松自然。
而今天,知道真正的收信人是餘柏蓮,則怎麽寫怎麽别扭。
結果,上好的桑皮紙廢了一張又一張,卻遲遲寫不出一封,既符合自己與葉青蓮之間的關系,又能穩住餘柏蓮,讓她繼續把這個兒戲一般的陰謀進行下去的“情書”來。
正頭大如鬥之際,卻又看到書辦李文忠抱着一大摞卷策,氣喘籲籲走了進來。一邊走,一邊低聲彙報,“判,判官,尉氏、雍丘、扶溝、太康、考城和中牟六縣,轉了十一件疑案的卷宗來。請求開封府這邊,盡快指示他們如何處置,或者直接調人犯到開封府審理!”
“這麽多?”韓青吃了一驚,皺着眉頭追問,“不是府尹負責問案,我這邊隻負責整理歸檔麽?”
也不是他想推卸責任,而是他本人,實在是受另一個時空裏的戲劇作品影響太深。
在另一個時空裏,包龍圖坐鎮開封,明察秋毫,上審貪官,下懲豪強。身邊文有公孫先生幫忙出謀劃策,武有展昭,白玉堂,王馬張趙四大捕頭……
而現在,身兼副宰相和開封府尹的是王曙,頂了展昭位置的是折惟忠,至于他,地位則相當于那個隻需要動腦子的公孫先生。哪能大小案子,不交給“包龍圖”,自己先給斷出個七七八八?
“按規矩,按朝廷的規矩,的确,的确,應該是府尹親自過目。”沒想到韓青會問出如此外行的問題,書辦李文忠愣愣半晌,待确定了對方不是在開玩笑,才抹着腦袋上的汗珠回應,“可,可府尹身兼參知政事,平時根本忙不過來。所以,以前寇相在開封府之時,就将審案的事情,全都交給了南司這邊。通常王使院,也就是現在的王相,先把案子梳理清楚了,把具體處置方案,和卷宗一起呈給寇相。然後,寇相隻管按照王使院的意思,簽字用印即可。隻有,隻有極個别王使院實在無法定奪的案子,才會去勞動寇相親自過目。”
“這樣?”韓青聽罷,愈發覺得焦頭爛額。
手頭原本就十七八件雜事沒顧上處理,下面忽然又送來了十一件疑案。這得讓他忙到哪一天才是個頭?
而把精力都消耗在這些事情上,他又哪有時間去繼續追查刺殺案的主使者,哪有時間去找到紅蓮教在京畿地區的巢穴,救出曾經多次對他仗義援手的葉青蓮?
“判官,屬下有句話,不知道當講不當講?”李文忠乃是積年老吏了,看到韓青的摸樣,就知道他嚴重缺乏官場經驗,猶豫了片刻,小心翼翼詢問。
“說罷,有什麽不當講的?”韓青詫異地看了此人一眼,笑着點頭。
“屬下,屬下以前就是跟着王相的,斷不會胡亂給您出主意。”李文忠非常會說話,先把自己歸到韓青的同一陣營。然後,才用更低的聲音補充,“其實,以前王相做南司使院的時候,下面各縣轉過來的疑案,一年到頭全加起來,也不會超過十件。否則,一旦被寇相知道,各縣的縣令和縣丞,恐怕就全都做到了頭。而最近,不知道怎麽了,送到南司的卷宗,越來越多,仿佛所有下面的衙門,都不知道如何做事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