控鶴司再原始，終究是一個諜報機構。裏面存有大量敵國和對各種反叛勢力的資料。
他本人在京東東路之時，也曾經将收集到有關的純陽教情報，源源不斷朝控鶴司送。
如果他本人能在控鶴司做一個郎中，接觸到控鶴司所掌控的那些情報，憑借另一個世界做離婚咨詢師所養成的分析能力，他就能多一分把握，将刺客背後的主使者給挖出來。
“劉三蝦已經押到了汴梁了吧？”王曙笑着還了一個半揖，随即轉向下一個話題。
知道王曙不會無的放矢，韓青想了想，低聲回應，“咱們到登州時，我祖父就派船将他和蔡忠誠兩個，一道沿着黃河水路送往了汴梁。算算日子，應該到了。”
“老夫明天接印之後，立刻去找雍王要人！”王曙目光一閃，低聲說道，“剛好把遼人的野蠻與荒淫，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也讓某些想要效仿王繼忠的人看清楚，即便他們在遼國做了節度使那樣的高位，在契丹人眼裏，他們仍舊連面首和倡優都不如。”
打輿論戰，韓青自認爲是外行，所以隻能把注意力放在其他方面，“劉三蝦應該掌握許多遼國方面的情報，整理出來給寇相送過去，對他和官家做最終決策有利。而蔡忠誠所說的消息，也不能掉以輕心。官家眼下不在汴梁，也不知道能不能将泉州水師……”
“老夫今晚就寫信，請寇相說服官家，早日調泉州水師北上。哪怕到最後，高麗水師沒來，泉州水師還可以繼續沿着海岸向北，給楊延昭那邊送一批補給。”王曙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點頭。
二人當中，一個聰明絕頂且熟悉官場運作規則，一個視野開闊，思路天馬行空。互相提醒，商量，越說越是投機。
時間不知不覺間過去，仿佛一眨眼功夫，就到了三更天。韓青擔心王曙身體支撐不住，故意打了個哈欠，笑着拱手，“這一路馬不停蹄，都快把我給跑散架了，晦叔兄，事情總得一步步去做。今天，且容小弟先偷懶回去睡一覺。”
“你不必照顧我，我雖然是個文官，以前跟在寇相身後，熬夜乃是家常便飯！”王曙笑了笑，低聲回應，“不過，你說得對，事情再着急，也得一步步來。你先回去安歇吧，我這就去給寇相寫信。”
說罷，便起身将韓青往外送。待一隻腳已經邁出了書房的門，卻又遲疑着停了下來，低聲問道：“這次你得以順利接了劉三蝦，據說紅蓮教原來的那個聖女，居功甚偉？”
“劉三蝦其實就是在她的鼓動之下，才有了膽子殺掉情敵南奔的。”韓青也停住腳步，笑着解釋，“丁相和我在對付高麗水師之時，她也曾經幫過大忙。”
“我聽寇相說起過她，知道她早已跟紅蓮教一刀兩斷。”王曙點了點頭，低聲解釋，“我今天問起她，就是想知道，有沒有可能，讓她爲開封府效力。唉！說實話，其實有些可惜了。她如果不是個女子，做個軍巡副使都綽綽有餘。”
“她不願意接受朝廷的任何封賞，否則，在京東東路之時，丁相和我，就将她的功績上報給有司了。”韓青接過話頭，将葉青蓮的出身低聲說破，“她的娘親，出身于南唐官宦之家。大宋滅南唐之時，懲處了殊死抵抗的南唐官員及其家眷，她娘親正是被送往教坊的南唐官宦人家女子之一。”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你和丁謂，聯名上表請求官家赦免所有南唐犯官之後。葉青蓮能放棄家仇，全心全意幫你，很是難得，你可切莫辜負了她！”王曙聞聽，對葉青蓮愈發贊賞有加。“佳俊，聽我一句話……”
笑着看了韓青一眼，他的臉上忽然出現了幾分促狹，“娶了她算了。她對你的情義，隻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得見。而你家大夫人，也不是個善妒的，否則你家二夫人也進不了門。”
“這，這……”沒想到王曙忽然關心起了自己的私事，韓青頓時面色漲紅，“且容我再想想，再想想。内子雖然不善妒，終究，終究不會因爲我，我身邊多一個女人而歡喜。而我，跟她還算得上是患難夫妻……”
“随你！我隻是順口一說！”王曙收起促狹，笑着揮手，“總之啊，韶華易逝，女子就像桃花，光彩照人的日子，就那麽幾天。你不趁早折了她，她就老去了，過後心中對你未必沒有怨。”
說罷，又打了個哈欠，道一聲恕不遠送，笑着轉身返回了書房。
“這王晦叔，四十多歲的人了，卻不改名仕風流！”韓青被站在夜風中，頭發淩亂，滿臉無奈。
剛到汴梁地界就遭到了刺殺，爲了防止殃及無辜，他今天沒有返回京師中的韓家大宅，而是選擇住在了開封府内。
所以，他的寝室與書房，跟王曙的書房，隻隔了一道矮牆和月亮門，彼此之間沒幾步路遠。
而就這幾步路的距離，卻讓他走得好生疲憊。
王曙有一句話說得對，韶華易逝。特别是在這平均壽命隻有三十出頭的年代，人的青春更是短暫。
葉青蓮對自己有情，韓青怎麽可能察覺不到？再繼續拖延下去，雖然不至于因愛生恨，至少，他自己會一天比一天感覺内疚。
而娶了葉青蓮回家，又談何容易？
且不說窦蓉肯定會因此而受傷，光是他如今自己前路兇吉未蔔這一條，就讓他舉棋不定。
這個時候，跟葉青蓮談婚論嫁，特别像是不花一文錢找了個免費保镖。利用的是葉青蓮的武藝，和對他的癡心，卻唯獨無關于愛情。
哪怕葉青蓮自己甘之如饴，韓青本人也無法接受。
他自問算不得有道德潔癖，也沒打算做個絕對的正人君子，但是，無論在另一個世界，還是在眼前這個世界，他卻始終無法放棄做人的底線。
“再等等，等轉世曆劫人的風波過去再說。”猶豫良久，韓青終于擡起頭，對着天空輕輕歎氣。
半空中，月亮彎彎如同一艘小船。秋天到了，有桂花的甜香，在人的發梢和衣袖等處萦繞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