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都不再廢話,帶着侍衛,快馬加鞭地繼續趕路。将所有迷惑和不安,盡數抛在了腦後。
總指望能早一些趕到汴梁去,爲這個國家盡一絲微薄之力。即便不能力挽狂瀾,至少沒眼睜睜地看着局勢越變越糟!
這一日下午,終于來到了東明縣附近,眼看着距離汴梁隻有不到半日路程,而官道上,仍有行人車馬絡繹不絕,三人才稍稍松了一口氣,放慢了速度歇緩體力。
京畿百姓,顯然要比京東、京西兩路百姓,更能沉得住氣。
官道上的車馬來來往往,卻沒見到幾個扛着大包小裹的逃難者。而靠近縣城十裏亭的道路兩旁,仍舊有當地商販,搭着涼棚,販賣涼糕、茶水、瓜果等物,仿佛兩百裏外澶州正在進行的戰事,與自己毫無關系一般。
“官家應該還沒離京!”見到百姓安居樂業,楊旭心中頓時就有湧起了幾分不切實際的幻想,“今晚咱們三個一起去拜見寇相,陳述利害……”
“王相說過,不能朝令夕改。”連續多日趕路,韓青早已從失去”先知先覺能力”的打擊下,恢複了過來,想了想,輕輕搖頭,“耶律隆緒一直在遼軍當中,官家不出戰,大宋将士在心氣上就落了下風。而即便官家去了,有寇相和王相在,應該也能阻止官家過多插手軍務。”
後半句話,肯定有些對官家不敬。然而,身爲參知政事的王曙,卻充耳不聞,笑了笑,滿臉疲憊地在旁邊接茬,“河北行營都監李繼隆老将軍,是官家的親舅舅。官家應該不會連他的本事也信不過。此外,官家所信任的兩位都知,劉承珪和窦神寶也通曉兵法,關鍵時刻,應該不會拿自己和官家的性命去冒險。”
“如此,官家禦駕親征,我等就無須過于緊張!”韓青吐了口氣,喘息着繼續說道,“做好自己分内之事就好。其他,暫且等等,根據具體情況再做決定。”
這是他連日在馬背上思考,才終于給自己找到的答案。
雖然眼前的事實,與另外一個自己所知道的曆史,已經不盡相同。趙恒禦駕親征,從被寇準所逼,變成了主動前行。
但至少大方向,還是禦駕親征。
所以隻要像王曙當日說的那樣,做好分内之事,确保汴梁安甯,就足夠了。
另一個時空,是趙恒到了澶州之後,宋軍士氣大振,擊殺了遼國大将蕭達凜,令遼軍失去了戰場上的主動,不得不接受了大宋和談的提議。
這個時空,隻要後方不出亂子,最後的結果,應該也不會太差。
“你倒是鎮定,大有古代名将之風!”楊旭心情煩躁,對韓青反應很是不滿,皺着眉頭奚落。
韓青笑了笑,沒有做任何回應。
另一個時空的他,不過是個普通人,靠鑽法律空子幫人打離婚官司,才混了個表面光鮮。實際上,卻從沒指揮過五十人以上的隊伍,也沒擔當過任何大任。
而這個時空的他,雖然做了一些驚人之事,終究年齡才二十出頭。又怎麽可能,像寇準、李繼和這樣,隻手擎天。
更何況,哪怕他想爲大宋做得更多,也得官家放心才行。
把他調回京師,對他祖父韓重貴委以重任,這兩個安排,明顯就帶着平衡和羁絆的意思。
他老老實實做文官,在汴梁城内查案捉賊,大夥彼此都能相安無事。如果他還自不量力,去插手國家大政,或者染指兵權。恐怕非但趙恒本人不答應,寇老西兒都得第一個跳出來跟他翻臉。
“随你吧,反正,我今晚一定會去拜見寇相。哪怕惹怒了他,大不了我再去軍中做個執戈侍衛。”楊旭心中着急,完全沒看到韓青臉上的無奈。見他不肯接自己的茬,又高聲補充。
“季明,如果禦駕親征之事,已經通過了廷議。即便官家還沒出發,寇相也不可能再勸官家收回成命。”王曙遠比二人年長,官場沉浮的時間也久,早已看出了隐藏在韓青回汴梁任職背後的政治勾兌,在旁邊低聲插嘴。
不待楊旭反駁,他又快速補充,“此外,以寇相的性子,恐怕也不會阻撓官家親征。你與其去給寇相添亂,不如請寇相幫忙,想辦法把你祖父和父親,從河間那邊接回來。如此,官家身邊,能多一員百戰老将,幫他出謀劃策。李繼隆那邊,也能多一個得力臂膀。”
“怎麽接?河間以南道路,早就被遼軍切斷了。”楊旭卻不服氣,皺着眉反問。
話音落下,他眼睛又是一亮,“多謝王相提醒,我忘記了,還可以走海路。登州那邊有海船,泉州水師,也可以随時北上!”
他最近脾氣暴躁,且六神無主,主要是因爲聽聞了真定失陷,自家父親和祖父被困河間所緻。
如果他父親和祖父能夠平安返回黃河以南,哪怕隻是去了登州,他都會立刻放下一大半心來。
當即,楊旭顧不上再懊惱韓青不支持自己去說服寇準,一邊抖動缰繩,一邊高聲告辭,“那我就先走一步了,免得時間太晚進不了汴梁城。佳俊,王相,得罪之處,且容我改日當面賠罪。”
說着話,就策馬沖出了十多丈遠。韓青和王曙兩人攔阻不及,隻能苦笑着朝他的背影揮手。
正準備也加快速度,以免日落之後,被城門校尉找麻煩。半空中,忽然傳來了銳利的箭矢破空之聲,“嗖嗖嗖……”。緊跟着,數道寒光,從路邊的一處吃食攤子附近,急射而至。
“王相拉馬缰繩!”韓青不用細看,就知道寒光來自箭蔟的反射,扯開嗓子高聲斷喝,同時,一個镫裏藏身,主動墜向了馬腹之下。
“噗噗噗……”箭矢射入血肉之聲,連綿不斷。他中午剛剛在驿站換上的快馬,身體晃了晃,悲鳴着栽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