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段記憶,應該都是真的。
一個來自異時空的金牌離婚咨詢師,說的是他那個時空的曆史。
而另外一段,來自熱血憤青韓佳俊,描述的是本時空曾經發生的事實。
韓青現在知道了,自己不是第一個與異時空同類産生腦電波産生共振的人(穿越者),應該也不是最後一個。
他也知道了,即便是穿越者,其實能力也非常有限,憑借一己之力,很難做到天翻地覆。
那位穿越到石子明身上的前輩,窮其一生,也不過是改變了他自己被趙匡胤撒酒瘋殺死的命運,并重創了幽州韓氏這個漢奸家族而已。
曆史在石子明的推動之下,隻是發生了極其微小的偏移,就又執拗地返回了原來的軌道!
石子明之後,大宋還是畏遼國如虎。黨項還是崛起并且日漸分裂脫離。
朝廷還是單方面地優待士大夫,而對士大夫殘害百姓的惡行,經常性地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至于自己,韓青反觀自己擁有兩個靈魂以來的所作所爲。發現自己對曆史和現實的改變,恐怕比石子明還小。
讓夏州重新内附算一項,可黨項李氏,仍然處于半割據狀态。随時都可以再度從大宋脫離出去,自成一國。
向朝廷進獻急救術和火藥,算另外兩項。可這兩項技術卻随着不斷有高官變節投靠遼國,迅速外洩。
并且,以黑火藥目前的威力,遠遠達不到改變戰局的效果。
如今,遼國的鐵騎,照樣殺到了黃河邊上。逼近了曆史上著名的地點,澶州!
而自己,所能做的,僅僅是不讓遼軍從自己眼皮底下過河而已。并且,還要提防朝廷中了遼國的詭計,臨陣換将。
一股又一股無力的感覺,接連湧上韓青的心頭。讓他幾乎不堪重負。
他忽然迫切地想要見一見自己的老師鄭長風。
既然鄭長風是石子明的兒子,對他的父親,或多或少,應該知道一些與官方記述不一樣的東西。
眼下自己所面臨的種種困惑,想必那位石子明前輩,也曾經遇到過。他又是如何渡過了那一場場心劫?
既然嫁接了另一個時空的腦電波,又跟柴榮、趙匡胤是結拜兄弟。那位石子明前輩,應該知道,趙匡胤在柴榮屍骨未寒之際,就領兵篡位。爲何他沒有做任何阻攔,任由此事發生?
既然在趙匡胤篡位之後,他爲了避免被此人借着撒酒瘋的由頭殺死,揚帆出海。晚年時候,他爲何又悄悄地返回了故鄉?
既然帶着區區千餘鄉勇,就能将上萬遼國鐵騎,殺得潰不成軍?那位石子明前輩,爲何不推翻了趙匡胤,自己做皇帝,重整九州?
……
這些困惑,宛若一塊塊巨石,接連壓向他的心髒。讓他的心跳越來越沉,越來越慢,很快,眼前就開始發黑,身體也越來越冷。
一隻柔軟卻堅強的手,快速與他的手掌握在了一起。随即,額頭處,也有另外十根手指,輕輕捏動。
“郎君,你還有我們呢!”不顧有衆将士和一位俘虜在場,窦蓉柔聲說道,動作溫暖而又堅定。
“嫁雞随雞,嫁狗随狗,郎君,紫菱和你,和姐姐永遠在一起。”許紫菱的話,緊跟着傳來,仍舊帶着一絲女文青氣,卻堅韌十足。
心口處,迅速湧起一股暖流。将那些無形石塊,陸續沖到了一旁。
韓青迅速意識到,現在不是自己軟弱的時候。他不再是那個浪子離婚咨詢師,也不是那個獨自一人的熱血憤青。
自己現在有家,有妻子,有部屬。哪怕自己被朝廷認定爲轉世曆劫人,他們當中的絕大多數,也已經無法與自己劃清界限。
所以,自己必須堅強地去面對,已經發生和正在發生的一切。
“張帆,将馬秋實帶下去,讓他繼續寫供狀。這人我将來有用,食宿方面,不要慢待了他!”迅速振作起來,韓青笑着吩咐,臉上再也看不到絲毫的沉重。
“遵命!”張帆大步上前,肅立拱手。故意将脊背,挺得像長槍一樣筆直。
去他媽的轉世曆劫人,提刑是也好,不是也罷,張某都跟提刑早就成了一夥兒。
所以,原來怎麽做,現在還照舊便是。沒必要考慮那麽多。
“劉鴻,你去找個郎中,給馬珠勒格治傷,不要讓他死在軍營裏。”沖着張帆點了點頭,韓青又将目光轉向了下一個部屬。
“提刑放心,在下給他找最好的郎中!”劉鴻咬了咬牙,上前拱手接令。
雖然投奔韓青的日子比張帆晚許多,然而,他卻也是最初在金牛寨韓青麾下的四大弓手之一。
無論怎麽摘,都不可能将自己從韓青的嫡系當中摘出去了,所以,隻能硬着頭皮跟自家提刑一起往前走。
目送劉鴻出了中軍帳,韓青緩緩抓起第三支令箭,“武又,李遇,你們兩個以催糧爲借口,帶兩千兵馬去曆城,趁着李福壽還沒造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拿下他。如果遇到抵抗,無論是誰,都以控鶴署的名義,格殺勿論!然後,坐鎮曆城,以防還有其他宵小之輩趁機作亂。”
“區區一個李福壽,讓王武或者袁家兄弟去就足夠了。”向來對他言聽計從的武又,卻拱起手,低聲拒絕,“武二的性命,是提刑救下的。武二不信轉世曆劫這種無稽之談。所以,武二必須留在提刑身邊,時刻保護提刑的安全。隻要武二還有一口氣在,無論是誰,都休想動提刑一根寒毛。”
“我好像,是蓉娃的親舅舅!”李遇也笑呵呵地走上前,低聲提醒,“你就是把我派到天邊上去,在别人眼裏,咱們也是一家人。換别的将領去吧,區區一個李福壽,不值得我跑一趟!”
“金牛寨四大弓手,現在做都轄的做都轄,做提轄的做提轄。”王武才不肯在這個節骨眼上離開韓青,笑着拱手,“說我們不是您的嫡系,有人信麽?提刑,您剛才也說過,身正不怕影子歪。咱們在這裏舍命爲大宋而戰,難道官家就能爲了幾句流言,把你撤了,放遼軍過河不成?”
“我等誓死追随提刑!”
“流言可畏,但我等更怕被人鄙視一輩子!”
……
其餘将士,也紛紛拱手,一張張被日光曬黑的臉上,寫滿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