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萬水軍,光糧草辎重恐怕都得用兩三百條船來裝,高麗怎麽可能舍得下如此大的血本?”到底姜是老的辣,蕭綽的态度,比自家兒子鎮定得多,又搖搖頭,笑着提醒。
“這……”耶律隆緒氣結,手掌握成拳頭,卻不知道該往哪裏砸。兩條蠶眉也在眼眶上方跳個不停。
此番南征,遼國号稱出動了四十萬大軍,實際出動的戰兵和調動的草原各族仆從全部加起來,卻隻有八萬出頭。
以此類推,高麗所謂的二十萬水師,恐怕最多是四萬人。其中還得有五千左右的水手和一萬以上的輔兵,真正的戰兵恐怕連兩萬都不到!
所以,高麗水師未能拿下大宋任何州縣,倒也不足爲怪了!
隻是據大遼南面司刺探得知,大宋在京東東路,并無任何禁軍和邊軍駐紮。兩萬高麗戰兵,與登萊兩州的廂軍交手,不能占據上風也就罷了。怎麽在如今短時間内,就大敗虧輸?
正百思不解之際,卻聽見自家母親蕭綽緩緩補充,“十天前,高麗水師都指揮使蔡仁願派遣他的侄兒蔡忠義,帶着十艘戰艦到了鐵山,說要向大遼報捷。想必你聽到的捷報,也是同一份。”
“嗯!”耶律隆緒眉頭緊鎖,輕輕點頭。
“我知道就是!唉——,這群高麗人,心思全都用在戰場之外了,能打赢,才怪。”蕭綽抿了抿嘴,低聲歎息。
耶律隆緒聽得滿頭霧水,眼巴巴地看着蕭綽,期待她能夠解釋更多。
蕭綽卻沒有立刻滿足他的願望,又歎了口氣,繼續補充,“聽聞我在南京,那蔡忠義又冒着戰艦陷入淤泥中的危險,特地将戰艦開到了甯河口。說無論如何,希望能當面拜見我,以表達其叔父對我的敬意。”
“他叔父對您的敬意?”耶律隆緒越聽越困惑,忍不住低聲重複。
“嗯!”蕭綽輕輕點頭,“我當時就覺得不對勁兒,所以一邊命令蔡忠義到南京來見我,一邊督促南面行人司,一旦有了登州那邊的消息抓緊時間上報。結果,沒等蔡忠義抵達南京,刺事人就探聽到了其叔父戰敗吐血,铩羽而歸的噩耗!”
“蔡仁願謊報軍情!”耶律隆緒氣得臉色發青,揮拳狠狠砸向桌案。然而,沒等拳頭與桌案接觸,他又及時地收回了動作,咬着牙輕輕點頭,“朕明白了,姓蔡早就失去了獲勝的把握。所以,特地将其侄兒派到大遼這邊來,以免其本人被高麗王降罪,全家上下無人能夠逃過死劫!”
“我兒慧眼如炬!”明知道耶律隆緒隻猜對了一小半兒,蕭綽卻贊許地點頭。
“隻是,朕憑什麽要接納他的侄兒?朕費了好大力氣,才令高麗臣服。如果接納了蔡仁願的侄兒,高麗國王那邊,恐怕又要疑神疑鬼。”耶律隆緒煩躁地邁動腳步,在中軍帳内走來走去。
比起蔡仁願的侄兒蔡忠義,他明顯更在乎高麗國對自己的忠誠。所以,找借口把蔡忠義打發回高麗,才是上策。
然而,這樣做,難免又會引起其他豪傑的誤會,認爲大遼國沒有接納外人的胸懷,今後不再相繼前來投奔。
“蔡忠義帶了十艘高麗戰艦過來,還有足額的水手和水兵。”将自家兒子的表現,全都看在眼裏,蕭綽忍不住低聲提醒。“而咱們大遼這邊,至今尚未組建起自己的水師!”
“母後是說,以蔡忠義帶來的戰艦和人手爲班底,組建水師?”耶律隆緒眼神一亮,臉上的煩躁瞬間降低了大半兒。
蕭綽笑了笑,溫柔地點頭,“蔡忠義從二十歲就跟在蔡仁願身邊,如今已經四十二歲!應該已經得到了他的真傳。”
“蔡仁願不光是想求朕接納他的侄兒,并且想給其家族留一條退路!”大遼皇帝耶律隆緒終于明白過一些味道來了,瞪圓了眼睛将拳頭上下揮動,“這老狐狸,知道朕這邊缺戰艦和水手,特地送了一批種子過來。這老狐狸,朕這邊如果重用了他侄兒,高麗國王即便對他再不滿,也會打耗子擔心砸了瓷瓶……”
“投鼠忌器!”蕭綽接過話頭,笑着糾正。
“對,就是投鼠忌器。”耶律隆緒越說,頭腦越清醒,将手指捏得咯咯作響,”這老狐狸,也難怪會吃敗仗,心思太多,并且全都沒用在正地方!”
“陛下可願意千金買馬骨,委蔡忠義爲我大遼水師都督?”蕭綽很高興自己兒子的表現,笑着詢問。
“委,委!”耶律隆緒心情大好,笑着發問,“他現在在什麽地方?母後可把他帶來了?朕非但可以任命他爲水師都督,還可以封他爲南院樞密使,韓國侯。讓他安安心心地,去給朕打造水師!”
“我把他帶來了,等會就讓他進來見你!”蕭綽笑了笑,再度輕輕點頭。
“多謝母後替朕操勞!”耶律隆緒越想越高興,躬身向蕭綽行禮。
如果大遼有了自己的水師,何必勞動高麗出兵牽制宋軍?直接派一隊兵馬從鐵山登船出發,五日之内就可以殺到登州!
屆時,大宋精心構建的河北防線,就形同虛設。在黃河以南上了岸的大遼将士,可以馬不停蹄地殺向青州,殺向衮州,進而殺到汴梁城下!
“我兒不必客氣!”蕭綽笑着側身,然後繼續補充,“還有一件事,母後想要提醒你。”
“母後請講!”白撿了一支水師,耶律隆緒心裏頭正高興,頓時忘記了對自家母親的怨氣,笑着擡手示意。
“此番南下,你的目的地是汴梁,不是真定。與其在這裏跟守将糾纏,不如留一支疑兵吸引他的注意力,其他兵馬繞路繼續前進!”蕭綽收起笑容,緩緩補充,每一句話,都透出寒冷的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