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人的力量與裝滿油脂和幹柴的漁船比起來,終究太單薄。
在慣性的作用下,那漁船以緩慢且穩定的速度,繼續一寸寸向戰艦靠攏,最終,船頭重重地撞上了戰艦側舷。
火星伴着濃煙翻滾而上,令戰艦靠近漁船處,再也站不住活人。
高麗将士們被燒得焦頭爛額,丢下長槍、竹篙和船槳,踉跄後退。
漁船上的油脂沸騰,轉眼間濺滿了戰艦的側舷。緊跟着,戰艦的側舷開始燃燒,火苗一路竄動,竄上甲闆,竄上風帆,竄上高高聳立的桅杆。
高麗戰艦上都頭以上的軍官,搶了備用舢闆棄船逃命。尋常兵卒和水手,則隻能跳進大海随波逐流。
夏季好的海水一點兒都不冷,甚至給人感覺很舒服。然而,落水的高麗士卒和水手卻一個個臉色慘白,哭爹喊娘,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藏在水下的大宋勇士,很快就找上了他們。如同捕獵的鲨魚般,将落了單的高麗将士拖到水下,然後一刀割掉腦袋。
登州港的海水很淺,也很清澈,高麗将士如果低下頭,輕易就能看見海底的水藻和泥沙。然而,對他們來說,如此清澈的海水中,卻處處都是殺機。
落水的高麗士卒和水手們,誰也不知道,那些割人頭換取賞金的大宋勇士,什麽時候會出現,會從哪個方向出現。
那些大宋勇士對登州港的水文太熟了,熟得如同逛自家後花園。而跳海求生的高麗士卒和水手,卻來自遙遠的濟州。
“救命,救命——”有高麗士卒和水手,看到自家将領乘坐舢闆好像還有空位。努力劃動四肢追上去,請求對方帶自己一程。
他們的反應不可謂不及時,但是,等待他們的,卻是從冰冷的槍鋒。
“别讓任何人靠近舢闆,包括自家士卒!”靠近海港出口的一艘舢闆上,高麗水師前鋒分艦隊都指揮使崔榮,鐵青着臉吩咐。“你們救一個上來,便會遊過來一群!”
“是!”舢闆上的親兵和家丁們,齊聲答應,然後繼續抓起長槍,朝着周圍的海水亂刺。無論誰敢靠近,都是一槍戳個窟窿。
這個辦法,雖然冷酷無比,卻已經被實踐證明卓有成效。先前,他們就是憑着這種六親不認的冷酷,從海港深處,一路劃着舢闆逃到了海港出口。
隻要再劃二十丈遠,舢闆就可以逃到港口之外。屆時,主艦隊和左右兩隻分艦隊,就可以派了戰艦,救舢闆上的所有人逃出生天。
“别讓任何人靠近舢闆,包括自家士卒!”
“戳死他,不然舢闆翻掉,咱們都得被宋人割了腦袋!”
“賤種,松手,别拖累老子!”
……
榜樣的力量總是無窮的。其餘搶了舢闆上棄艦逃生的高麗将校,看到前鋒分艦隊都指揮使崔榮,一路碾着自家兵卒的屍體殺向了海港出口,也咬着牙命令身邊的親信以長矛和鋼刀開路。
試圖靠近舢闆将其掀翻的大宋勇士,被迫與舢闆重新拉開距離。試圖扒舢闆與将校們一道逃命的高麗士卒,則紛紛死于自家上司的屠戮。
舢闆周圍的海水迅速變紅,幾乎每一艘舢闆所過之處,都有屍體浮起。
也有個别舢闆上的親兵于心不忍,動作稍慢,轉瞬舢闆的邊緣就被遊過來的士卒和水手拉住,随即,整個舢闆因爲負載過重翻了個底兒朝天。
還有一些舢闆,慌不擇路,擋在了自家戰艦逃命的航道上。眨眼功夫,就被戰艦撞了個粉碎。
舢闆上的高麗将校及其親信,要麽被戰艦直接撞死,要麽慘叫着逃開。随即,又被悄悄跟上來的大宋勇士盯上,趁其不備拉住腳腕,奮力拖向海底。
“吹角,命令張守忠帶着前鋒營出動,别說我沒給他機會!”站在距離海岸不遠處的一座高台上,韓青将港灣中的情況盡收眼裏,果斷抓起一面暗黃色的令旗,上下揮舞。
“嗚嗚嗚,嗚嗚嗚,嗚嗚嗚——”高亢的号角聲響起,宛若虎嘯群崗。
一面面黃色令旗伴着角聲,接力揮動,很快,就與角聲一道,将自家主将的命令傳到前鋒營都頭張守忠耳朵裏。
原本屬于楊行彥麾下,如今卻在登州戴罪立功的水師都頭張守忠,立刻拔出刀,大叫着跳上系在岸邊的一艘十料漁船,随即,揮刀割斷了系在船頭處的纜繩。
臨近七艘差不多大小的漁船陸續跟上,在行駛中排成一列縱隊,直撲海港中那些大大小小的舢闆。
“弟兄們,跟我一起殺賊,韓提刑看着咱們呢!”張守忠擡手抹了一把眼淚,紅着眼睛大聲咆哮,仿佛要把肚子裏的委屈,全都伴着喊聲給吐出來。
當初在楊行彥帳下,他隻是個不受待見的邊緣人物。參與不了多少軍中機密,當然分錢的時候也排在最末。
後來,楊行彥居然惡貫滿盈,被韓青斬殺。而他,也受到了楊行彥的牽連,锒铛入獄。
也是多虧了以前不受楊行彥的待見,張守忠才通過了戰後甄别,沒有被當做謀反的從犯處以極刑。
但是,他卻知道,自己這輩子已經徹底完蛋了。能做個罪囚在辎重營喂牲口到老,已經是最大的福氣,永遠不可能再鹹魚翻身。
誰料,半個月之前,提點刑獄公事韓青卻親自找到了他,将他又重新任命爲水師前鋒營都頭!
跟他一道被重新啓用的,還有十幾名虞侯和隊正,全都是楊行彥時期的邊緣人物,沒撈到什麽好處,卻吃了一身瓜落。
如今,衆人得以重見天日,對韓青怎麽可能不感恩戴德?在被啓用當天,就指着蒼天發誓,要粉身碎骨以報。
一艘舢闆發現了漁船的靠近,加速逃命,就像梭魚般在水面上打跳。張守忠指揮着漁船沖過去,死死咬住舢闆的尾巴。随即,大喝一聲,縱身從漁船上直撲而下。
舢闆被砸得左右搖晃,衆高麗将士氣急敗壞,抓起長槍短刀,朝着張守忠身上亂捅。後者雙腳牢牢扣住舢闆表面,嘴裏再度發出一聲大喝,揮刀擰身,刹那間,刀光如匹練,斬飛數枚槍頭和一支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