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丁謂将不能前往河北助戰的道理,掰開揉碎說給他聽。他肯定就不能辜負了丁謂這番好意。因此,隻好暫且忘掉宋、遼之間的戰事,把全部心思都放在了自己的婚禮上。
不忙不知道,一忙,韓青才發現,自己将成親這件事,想得實在太簡單了。
上輩子作爲金牌離婚咨詢師,他至少親手結束掉了上百樁孽緣,熟悉男女雙方離婚大戰的每一步細節。然而,卻對于結婚,沒有半點兒經驗。
而比起二十一世紀已經能将新人折騰得筋疲力竭的婚禮流程,宋代的婚姻,又複雜了何止十倍?!
偏偏他的婚禮,還涉及到了大宋官家欽賜給兩位新娘的诰命,更是半分都馬虎不得。即便他與窦蓉、許紫菱兩個,都已經熟悉得無法再熟悉,也隻能減去納采這一步,剩下的納吉、納征、親迎四三道手續,得從頭到尾走個遍。(注:宋代婚禮比唐代略減,從六步減爲四步。見朱子家禮。)
好在汴梁韓家長房那邊,如今對韓青這個旁支侯爺,頗爲重視。知道他身邊缺乏人手,提前派了一位族叔、一位管事、四位喜娘和若幹丫鬟、仆人過來,而窦家和李家,也從永興軍路快馬加鞭派來了“精銳”,才不至于讓他忙中出錯。
饒是如此,韓青仍舊感覺比指揮一場大戰還累。也終于明白,“婚”字裏頭,爲何有一個“昏”字。
原來自從漢代起,成親男女,就一定會忙得頭昏腦漲。尋常人經曆一次婚禮,就輕易不會再想經曆第二次,夫妻雙方白頭到老的概率自然會大幅增加。
勞累歸勞累,腹诽歸腹诽,上輩子單身到三十六七,這輩子終于找到了情投意合的妻子,韓青仍舊感到非常高興。
比他還高興的,則是他祖父韓重貴。作爲這一支的長輩,看到自家孫兒同時領着兩位孫媳婦向自己下拜,再看看韓青身上的開國侯袍服,還有窦蓉和許紫菱兩女身上的诰命夫人霞披,老人家樂得幾乎合不上嘴。
每當有人敬酒,也口到杯幹,來者不拒。吓得韓青隻好暗中拜托了武又和張帆出馬,替老人家将敬到面前酒水擋掉了一大半兒,才避免了老人家因爲高興過度而傷害了身體。
和韓重貴一樣高興的,還有窦尚。
從被女兒拖累的,終日擔心遭受滅門之禍,經常半夜裏吓醒。到成爲鄰裏羨慕的對象,目睹女兒身穿诰命袍服,被一群官員夫人衆星捧月,窦尚心情的起伏,不是一般的大。
結果,喝了幾杯酒之後,他就忍不住跟人吹噓,說自己當年如何慧眼識珠,見到落難時的韓青,也堅持讓女兒舍命相随。全然忘記了,當初是誰想方設法,将韓青從窦家堡趕走,還禁止女兒再跟對方繼續往來。
窦沙聽了,在旁邊甚覺臉紅。然而,看韓青沒有出言澄清,做兒子的他,當然也沒有讓自家父親下不了台的必要。隻管盡量躲自家父親遠一點兒,裝作什麽都沒聽見。
韓青到任以來,雖然殺性頗重,将嚴、楊兩大地方豪門連根拔起,又将純陽教給犁庭掃穴。但是,在開春時平抑糧價之戰中,暗中投誠的朱、鄭、于三大豪門,卻受益頗豐。
而通過平抑糧價之戰,京東東路各級官府,也賺到了不少浮财。這些錢,王欽若在任時,沒顧上讓官員們上繳。丁謂接任之後,更不會平白惹讨人嫌。結果,就成了官員們的合法外快,誰都拿得理直氣壯。
士紳和官員們得了好處,當然不會忘記好處從何而來,再加上聽聞,官家給韓青的兩個夫人各自賜下了一份诰命,愈發覺得有跟韓提刑多多親近的必要。
所以,韓青成親當日,賀客不斷。
京東東路,凡是官位跟他相差的不超過三級,衙門距離青州不超過一百裏的官員,基本上都來了。
有人哪怕事先沒收到請柬,也主動送了一份賀禮上門。以韓府長房派來的那位老管事的圓熟,自然不會将客人往外頭攆,全都着落仆人們盡心接待,禮數上滴水不漏。
按照大宋規矩,迎親于曉,成禮于昏。韓青的婚禮,從早晨一直忙到傍晚,才暫且告一段落。自有韓家派來的長輩,陪着賓朋們繼續吃酒。而韓青本人,則在哄笑和吉祥話中,被送入了洞房。
忙碌了一整天,兩位新娘子也累得幾乎散了架。卻被喜娘伺候着,換好晚上穿的吉服,蒙上了蓋頭,正肩并肩坐在床榻旁邊,等着自家郎君回來飲合卺酒。
那酒盞,乃是用純銀打造,呈中央剖開的葫蘆形,各自一瓣。而葫蘆尾部,則以夾了金絲的紅繩相連,寓意永結同心。
雖然已經習慣了朝夕與兩位妻子相對,當看到四瓣葫蘆瓢形的酒盞,分爲兩對,并排擺在床前的矮幾之上,而窦蓉和許紫菱兩個,都羞不自勝模樣。韓青子在刹那間,仍舊覺得恍然如夢。
擡起手指,趁着過來鋪帳子喜娘不注意,悄悄咬了幾下手指,他才确定自己的确生活在大宋,而不是于上輩子某個夜晚喝得爛醉,又做了一場春夢!
“開國侯可是不勝酒力?不如先喝一盞茶,歇息片刻,然後再跟兩位新娘子分别共飲。”韓家長房派來的四位喜娘,個個經驗豐富。發現韓青好像忽然有些舉止忐忑,抿着嘴低聲提醒。
“不必了,我先前在外邊沒怎麽喝酒!”迅速回過神,韓青笑着回應。然後走到窦蓉面前,先抓起對方的手,取了半隻“銀瓢”,自己則取了另外半隻,用目光互相鼓勵着,同時将“銀瓢”舉到嘴邊,緩緩飲盡。
“禮成!”四位喜娘齊聲歡呼,先将兩瓣銀瓢合而爲一,用紅繩纏了扔到床下。随即,又抓起紅棗、芝麻等物,當空抛灑。(注:花生很晚在引入中國,所以古代婚床上,灑的是芝麻,寓意多子多福。)
雖然頂着蓋頭,窦蓉仍舊羞不自勝,紅着臉将面孔轉向了牆壁。
韓青卻不能厚此薄彼,抖擻精神,又重複了一遍同樣的步驟,跟許紫菱也共飲了合卺酒。然後再度接受了喜娘們的一次祝福,才将四位喜娘一起送走。
當新房中隻剩下了夫妻三個,韓青取了銀筷子,将新娘的蓋頭,一一掀起。隻見窦蓉的面孔,宛若春桃般燦爛,許紫菱的身影,宛若夏荷般優雅,頓時喜不自勝。
隻是再歡喜,新婚之夜,終究得給予女方足夠的尊重,不能由着性子大被同眠。所以,韓青隻能二選其一。
他正準備先告個罪,将許紫菱送入另外一間新房安歇。忽然,卻聽到屋門外,傳來一串清脆的銅鑼聲,”當當當,當當當當,當當……“
緊跟着,又是一連串的驚呼,”走水了,走水了,救火,趕緊救火!“
刹那間,紅光閃耀,透窗而入,将整個新房,都照得亮如白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