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蓮不開口說找他什麽事情,他自己也不問。反正周圍已經沒了大股叛軍,天氣又已經漸漸轉暖,無論走到哪裏,他都不用擔心。
“你,你那天爲何要給我一支毛筆?”足足走了半個時辰,葉青蓮又長歎了一聲,終于幽幽開口,”還讓我走投無路之時過來找你?莫非你那時就已經準備看我的笑話不成?”
“沒,沒看你笑話意思。總覺得你這個人,跟純陽教那群人不是一類。”韓青被問得有些心虛,想了想,笑着解釋。
當日之所以送了一支毛筆給葉青蓮,主要是身體前主人遺留下來的少年心性在作祟。然而,在另一個方面,他也打心眼裏不希望葉青蓮稀裏糊塗地,爲站在純陽教背後的那些人殉葬。
以他的人生閱曆和智力,到現在,豈能還看不出,純陽教也好,紅蓮教也罷,都是某些人暗中布置的棋子。
既爲棋子,當失去利用價值之後,被掃下棋盤就是必然的結局。
雖然每次跟葉青蓮碰面,接下來都不會有什麽好事兒。但是,在内心深處,韓青卻對此女沒多少恨意,不想看到她落到棄子的下場。
相反,在内心深處,隐隐約約,他還覺得跟此女的交往的過程頗爲刺激。
自打穿越以來,出現在他身邊的美貌女子,要麽像窦蓉一樣,對他滿臉崇拜。要麽像許紫菱一樣,對他一見傾心。隻有葉青蓮,始終将他當做對手,千方百計給他找麻煩。
這讓他很容易就想起,自己上輩子三十歲之後,開始放浪形骸,周旋與各種“壞”女人之間,“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的日子。
雖然那段時間,他精神和身體,都極爲空虛。然而,那些女人身上的“壞”,那種離經叛道,卻曾經讓他從骨子裏感覺興奮。
那種“壞”,不适合沉迷于其中,偶爾來一次,卻能讓人身心大爲放松。
所以,韓青從内心深處,真的不希望這個女人失去利用價值之後,稀裏糊塗被人滅了口。
隻是,這個理由,實在有違他現在的形象。故而,他隻能拿“你跟純陽教那些人不是一類”來搪塞。
臨時編造出來的借口,當然不會有多少說服力。
葉青蓮聞聽,立刻輕輕側過了頭,雙目之中,隐約有波光跳動,“怎麽個不一樣法?他是反賊,我也是!他是純陽教的教主,我是紅蓮教聖女。”
“他跟人販子同流合污,你雖然也到了京東東路,卻跟人販子們沒任何往來。”韓青想了想,繼續低聲補充,“否則,咱們兩個,早就該在重逢于戰場了,而不是在我打垮了純陽教之後,才又見了面!”
“你希望跟我戰場上重逢?”葉青蓮的眼神又亮了亮,歪着頭詢問。
“不希望!”韓青想都不想,便如實回應,“你我之間,原本就沒什麽大仇。你當日替呂子明送完了信,如果選擇回去跟他并肩而戰,我會覺得非常可惜!”
“那你會不會對我手下留情?如果在戰場上跟你重逢?”葉青蓮目光忽然變得無比深邃,看着韓青,一眼不眨。
“不會!”韓青還是想都不想,便選擇了實話實說,“你身手不弱,又奇招頻出,如果在戰場上與你重逢,對你留情,就等于自己找死!”
“哈,哈哈哈……”葉青蓮忽然放聲大笑,随即,又搖着頭歎氣,“看來我身手已經好到,讓你感到威脅的地步了。也好,也好,這樣,至少你不會很快就忘了我!”
敏銳地聽出對方話裏有話,韓青皺起眉頭,低聲詢問,“你要走了?什麽時候走?準備去哪裏?”
葉青蓮沒有直接回答他的話,而是苦笑着反問,“純陽教在這邊,都被你弄成了過街老鼠了,我留下還有什麽用?也就是别人暫時還不知道我跟純陽教有瓜葛,否則,我連半夜睡覺,都得睜着一隻眼睛。”
這就是她必須離開的原因了,勉強留下,也無力回天。
而當地的士紳百姓,無論爲了保護各自家的孩子,還是爲了與純陽教劃清界限,都不會容忍一個來曆不明卻會武藝的女子長期在自己眼皮底下晃悠。
哪怕她暫時停止任何對抗朝廷的活動,隻要在某地停留太久,都有可能被百姓舉報給差役,或者被士紳們帶着家丁冒險自行抓捕,然後向官府邀功。
幾絲同情之意,在韓青臉上緩緩湧現,向葉青蓮輕輕抱了抱拳,他笑着說道,“原來是這樣啊,我還真沒想到。不過,純陽教壞了名聲,卻不是因爲我,而是因爲呂子明自己非要趕在這個時候起兵。”
“他如果不趁着楊行彥造反的時候,放手一搏。等你剿滅了楊行彥,他更沒機會。”葉青蓮翻了翻眼皮,悻然回應。然而,臉上卻對呂子明的下場,沒有多少同情,“總之,遇上你,是他倒黴。唉——”
“不遇上我,他也一樣成不了大事!”韓青卻不肯居功,想了想,輕輕搖頭。“包括你們紅蓮教,還有河北的彌勒教。隻是看着熱鬧而已!”
如果寇準推測沒錯,三教背後是一個教主。葉青蓮來京東東路協助呂子明未果,下一步,恐怕就是要去河北幫助彌勒教了。
韓青的好兄弟楊旭在那邊,連韓青都感到佩服的開封府北院判官折惟忠也在那邊。他真的看不出,葉青蓮去了,能有任何勝算!
然而,他的一番好心,卻沒收到好報。
話音剛落,葉青蓮的柳眉立刻又豎了起來,“你有本事,我們都不是對手,總行了吧?!哼,别得意忘形!将來功高震主,惹了狗皇帝的忌憚,有你哭的時候。”
“我隻是個文官,手裏又沒兵馬。官家忌憚我做什麽?”韓青根本沒被打擊到,笑了笑,自信地搖頭。
“你是文官?”葉青蓮氣得牙根都癢癢,然而,卻從韓青的話語裏,挑不出任何毛病來。
提點刑獄公事在大宋,的确屬于文官。而韓青的另外一個職務,控鶴署判官,也介乎于文武之間,并且被列入文職的可能性更大。
大宋曆任皇帝,都像防賊一樣防着武将。卻很少懷疑文官會造反。如此算來,韓青再戰功赫赫,也不應該受到官家的猜忌。頂多今後不給他掌控兵馬的機會而已。
“我的确是文官,也沒打算做武将!”很喜歡看葉青蓮被自己氣暈的模樣,韓青幹脆多看了兩眼,然後繼續笑着勸說,“并且我領兵的本事,隻能算一般。比不上李繼和這種宿将,甚至比不上張環。純陽教連我都打不過,能成什麽氣候?至于河北彌勒教,據我所知,河北乃是大宋提防遼國入侵的前線,一直駐紮有重兵。楊嗣和楊延昭兩個,本事不在李繼和之下。彌勒教不主動惹事則以,主動惹事,這兩人随便一人出馬,恐怕彌勒教就又得落到純陽教一樣的下場!”
“你……”葉青蓮被氣得眼前一陣陣發黑,卻無力反駁。
親眼看到紅蓮教和純陽教先後覆滅,她心中,早就不像剛開始做紅蓮教聖女那會兒,對推翻大宋信心十足。
而韓青今天的話雖然難聽,卻并未包含惡意。隻是想警告她,接下來不要前往河北,又去趟彌勒教和渾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