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令!”武又、李遇、張帆、劉鴻和另外四個糧丁裏挑出來的指揮使,齊聲答應。然後按照官職等級高低依次上前,接過令箭,大步出門執行命令。
縣衙大堂很快變得空空蕩蕩,韓青稍稍緩了口氣,将身體轉向丁謂,輕輕拱手,“樞直,您看……”
“就照你的安排,老夫是文官,不懂這個。先前你沒回來,老夫趕鴨子上架。如今你回來了,老夫剛好安心歇息幾天。”丁謂非常好說話,笑呵呵地拱着手回應。
這話既不是謙虛,也不是客氣。
扪心自問,他無論如何也打不出兩百破六千的戰績來。也沒那個膽子和本事,隻帶區區兩百弟兄,就去直撲敵軍主帥寝帳!
更何況,韓青做事也足夠大方。即便他丁謂不參與,隻在旁邊看個熱鬧,向朝廷的報捷文書上,也沒少強調他的支持。
如今,放眼京東東路,有誰不知道,韓提刑勇冠三軍,丁樞直多謀善斷?既然一切交給韓青,就可以将裏子、面子全都賺得盆滿缽圓,他丁謂有何必硬着頭皮去畫蛇添足?
”既然樞直沒有其他指示,那其他人就還是恪守本職。記住,沒有樞直和我的聯名手谕,任何本地官員和閑雜人等,都不得靠近城牆和城門!”彼此之間已經很熟悉了,韓青也不跟丁謂多客氣,将面孔轉向剩餘的将校,笑着吩咐。
“得令!”在場将校,齊齊拱手,然後大步離去。一個個昂首挺胸,意氣風發。
雖然這年頭,戰功已經遠不如太祖和太宗皇帝在世時值錢,可架不住分到大夥頭上的戰功數量和分量雙雙十足。
從上個月離開青州到現在,大夥跟在韓提刑身後,功勞就沒斷過。因此,等平定了純陽教之後,恐怕每個人的官職,都能向上跳一到兩個大級。
此外,因爲立功不斷,幾乎每名将士,都打心底生出了一股子傲然之氣。覺得生死搏殺,也就是那麽一發狠的事兒。
将士們心裏有了這股子氣,整個隊伍,精神面貌就大不相同。雖然人數還是原來那些,身份還是以糧丁爲主,可乍一眼看上去,比起朝廷最爲倚重的禁軍,也沒差多少。
“樞直如果沒有其他吩咐,下官也告退了!”目送最後一名将領離開,韓青自己也從帥案後站了起了,笑着向丁謂請示。
“一起走,一起走,老哥我讓廚房炖了雞湯給你。軍中不能飲酒,老哥今晚就用雞湯代酒,跟你好好喝上幾大碗!”丁謂也立刻起身,一把拉住了韓青的胳膊,笑着發出邀請。絲毫不因爲自己年紀比韓青大了一倍,官職比韓青高了一大級,就抹不開面子跟對方稱兄道弟。
面子這東西,抹得開抹不開,得看跟誰。
大宋官分九品十八級,七品到六品是一個坎兒,四品到三品則是一個龍門。
他丁謂雖然挂着一個樞密院直學士的頭銜,正式職位卻是四品轉運使,相當于一腳踩在龍門裏,一腳還在龍門之外。(注:宋代官制極爲複雜,具體要看實際差遣。頭銜隻能算是一種榮譽。)
如果能在五十歲之前,把兩隻腳都跳過龍門,他這輩子就有機會做參政知事(副相),甚至知樞密院事(宰相)。
如果五十歲之前飛躍不過去,哪怕五十歲之後還有機會,頂多也就是個翰林學士,聽起來清貴無比,實際上就是官家面前的擺設。
他丁謂如今不缺資曆,不缺門路,唯獨缺的就是政績或者戰功。
而跟韓青合作的這幾個月,他撈到的政績和戰功,抵得上以前五年的總合。
這種情況下,他丁謂再計較什麽年齡、官職和面子,就是一頭蠢驢!
“多謝樞直!”知道丁謂是什麽性格,韓青也不跟此人客氣,笑着跟對方一起走向後堂。
一路轉運使請客,當然不可能隻喝一碗雞湯。
二人在縣衙後堂剛剛分賓主坐定,很快,便有各色時鮮菜肴,流水一般被仆人們端了上來。
丁謂先邀請韓青将幾樣自認爲味道不錯的菜肴,挨個品嘗了一遍。随即,命人端上雞湯,一邊喝,一邊跟對方探讨起了眼前的局勢。
在韓青擊殺楊行彥的第二天,呂子明就帶領大軍,殺到了掖縣城下。丁謂則果斷下令關閉了四門,無論純陽教徒在城外如何叫嚣,都堅決不肯出城迎戰。
期間城裏有幾波純陽教的信徒,試圖制造混亂,裏應外合。卻無奈人心都在官府這邊,百姓們痛恨純陽教跟人販子勾結,非但不肯聽他們的忽悠,反而主動幫助丁謂派下來的糧丁,捉拿“人販子的同黨”。
結果,呂子明眼巴巴地在城西等了三天三夜,也沒等到城内的教衆打開任何一座城門。反而等來了楊行彥全軍覆沒的噩耗。
到了第四天頭上,他終于下定決心想要對縣城展開強攻。卻不料,韓青已經帶着麾下精銳和新招募的一千五百弟兄,大搖大擺地,從東門進了縣城。
随即,戰事就進入了僵持階段。
純陽教那邊人馬衆多,卻缺乏有效攻城手段。
韓青這邊兵少,從俘虜中新招募來的弟兄,一時半會兒也形不成什麽戰鬥力。
雙方半斤對八兩,一時半會兒,誰也奈何不了誰。
白天,呂子明指揮着純陽徒向城頭發起一輪又一輪進攻,始終無法踏上城頭半步。
夜裏,韓青多次親自率部偷襲,卻驚訝地發現,呂子明汲取了楊行彥兵敗身死的教訓,在其營地周圍明哨暗哨放了一層又一層。
“說出來怕你不信,雖然是後知後覺,但是,你斬殺楊行彥招數,愚兄卻能看得懂。”雖然喝的隻是雞湯,丁謂的臉色,仍舊很快就開始泛紅,嘴裏說出來的話也變得随意,“想當年,甘興霸百騎劫曹營,用的便是此招。裴注在《江表傳》裏,寫的清清楚楚。”(注:裴注,南北朝史學家、文學家)
“樞直慧眼如炬。”韓青上輩子,雖然沒讀過什麽《江表傳》,卻讀過《三國演義》,知道丁謂将自己上次的行動跟古人挂鈎,是在變相替自己揚名,因此立刻笑着點頭。
“不過,這次,愚兄卻看不清楚了。你半夜去試探呂子明之後,立刻安排武又等人輪番佯攻。此招究竟是什麽名堂?”丁謂以雞湯代酒,敬了韓青一口,繼續笑着說道。“你若方便,不妨向愚兄透漏一二。左右這後堂不會有純陽教的耳目,待愚兄心裏有了底兒之後,也好全力爲你提供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