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出戰,仗打得的确勢如破竹,丁某佩服!”丁謂也拱了拱手,冷笑着回應,“可每打掉一座純陽教的分舵,就立刻出現另一座分舵的位置,實在也太巧了些。丁某又不是三歲小孩子,給隻糖瓜吃,就會跟着你走!”(注:糖瓜,古代用黃米熬制的糖,做成小孩拳頭大小的瓜形。)
“問題是,丁樞直既然不是三歲小孩子,在下又能從你手裏騙走什麽?連日來,韓某可曾怠慢丁樞直,或者讓丁樞直吃虧?”韓青不慌不忙,繼續笑着反問。
來青州之前,無論從寇準嘴裏,還是他祖父韓重貴嘴裏,對丁謂的評價,都是負面遠遠高于正面。
貪功,貪财,勢利,媚上欺下,諸如此類,不一而足。
但是,無論是寇準,還是他祖父韓重赟,都不得不承認。丁謂雖然人品不怎麽樣,做事卻是一把好手。隻要上司給出目标,就會全力以赴去完成,甚至有時候不擇手段。
所以,從相見的第一天起,韓青在内心深處,就沒準備跟丁謂交朋友。而是按照上輩子的标準,将丁謂直接擺在了合作夥伴的位置上。
既然是合作夥伴,丁謂貪功也好,貪财也罷,對他來說,都無所謂。甚至,在他看來,有諸多缺點的丁謂,反而跟自己更有合作的基礎。
因爲去年升官太快,短時間内,韓青無論立下多少功勞,都不可能更進一步。将功勞多分一些給丁謂,對他來說,根本不是損失。
韓青想發财,合理合法的招數有的是,身後韓氏家族,又不需要他來賺錢支撐門楣。故而,戰後的繳獲,他也将大頭給了丁謂。
此外,他跟丁謂之間,到目前爲止,政治派系上也不存在沖突。
在以上種種有利條件之下,雙方之間的合作隻會越來越密切,怎麽可能會突然就難以爲繼?
果然,當他把得失利害直接擺到了明處,丁謂臉上的怒色,立刻就消失了一大半兒。皺着眉頭沉吟再三,才換了相對柔和的口吻說道,“的确,佳俊你沒有從丁某這裏拿走任何好處。相反,還讓丁某收獲頗豐。但是,既然你要跟我聯手……”
“韓某知道樞直心懷慈悲,不忍直面殺戮。如果已經厭倦了戰事,盡管帶着麾下糧丁返回青州!”韓青忽然擺了擺手,正色打斷。
既然是合作夥伴,就不能一味遷就對方。該分給對方的利益要分,該維護自身利益之時,也不能腰軟。
“丁某,丁某不是這個意思!”見韓青真的打算要跟自己分道揚镳,丁謂立刻着了急,擺着手,連聲解釋,“剿滅純陽教,也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丁某既然肯帶兵跟你一起出征,自然要跟你同進同退。”
“那丁樞直剛才爲何發怒?!”韓青看了丁謂一眼,聲音不軟不硬。“如果樞直還有什麽需求,不妨明言,韓某當盡量滿足。”
“丁某隻希望你給我交個實底,咱們此番真正想要征讨的目标在哪?”知道自己虛張聲勢對韓青起不到作用,丁謂幹脆也亮出了自己的底線,“你我好歹也算并肩而戰,總不能,丁某隻管從你手上分功勞和繳獲,卻對接下來的目标,不聞不問。”
韓青的臉上,立刻露出了一絲笑意,想了想,放軟了語氣解釋,“丁樞直恐怕真的誤會了,此行的具體目标,就是純陽教的各處分舵。韓某一直沒對丁樞直隐瞞。并且,您老麾下部屬,是韓某這邊四十倍。接下來是繼續打純陽教海倉分舵,還是班師返回青州,也可以由您老一言而決。”
“老夫不信!”丁謂語氣也很軟,但是,卻不肯輕易讓韓青蒙混過關。
以他的智慧,當然知道,如果自己堅持要帶着糧丁離去,韓青肯定攔不住,也不會阻攔自己。但是,就這樣走了,他又非常不甘心。
萬一自己懷疑錯了呢?
萬一海倉鎮那邊,藏着純陽教的大魚呢?
這次純陽教毫無準備,官兵自然勢如破竹。而下次,純陽教怎麽可能,不吃一塹長一智?
更何況,這次自己把糧丁帶走,令對純陽教的打擊半途而廢。下一次,姓韓的小子肯定不會再拉自己一道出征。那樣的話,白撿便宜功勞的機會,豈不歸了别人?
轉眼間,丁謂在心中,已經将利害得失權衡了一個遍,越想,越覺得韓青這厮好生可恨。然而,同時,也越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加官進爵,就不能在此刻跟韓青各奔東西!
轉念又想到劉娥對自己叮囑,他把心一橫,用手輕拍桌案,“老夫不信,你每次都這麽幸運!拿下一座山寨,就立刻找到下一處目标。但是,老夫卻不能讓你一個人去冒險。所以,老夫這裏,隻要一句實話。無論接下來你準備打到哪裏,隻要你給如實給老夫一個交代,老夫就與你共同進退,不離不棄!”
“多謝丁樞直支持!”韓青要的就是這個态度,立刻笑着行禮,“下官接下來要打的,真的就是純陽教海倉鎮分舵。在這件事上,對您老沒任何隐瞞。但是……”
看着丁謂又要變臉,他趕緊将話鋒一轉,快速補充,“但是,拿下海倉鎮的純陽教分舵之後,無論再得到什麽新線索,下官都不會去攻打了。一則,師老兵疲,容易被敵軍所乘。二來,下官還有一件要緊案子,必須去處理,不能顧此失彼!”
“要緊案子?什麽要緊案子,居然比征剿純陽教還重要?”丁謂立刻敏銳地察覺到,此番出兵,韓青的真正目的極有可能是後者,皺着眉頭詢問。
“不瞞樞直,是張文恭遇刺案。”韓青再一次收起笑容,正色回應,“此案牽涉巨大。但是,還是那句話,選擇權在丁樞直手裏。丁樞直如果願意幫我,韓某不勝感激。丁樞直如果想要帶着糧丁返回青州,韓某也不會抱怨樞直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