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白澤最開始出手幫忙,和後來跟他交往,都帶着很強的目的性。但是,對他和窦蓉兩個的救命之恩,卻不可否認。
所以,眼下白澤有難,他出手相助,也是義不容辭。
“籲——”車夫劉永是個老手,大喊着緩緩拉緊缰繩,讓馬車減速。車隊中的其他車輛,也陸續放緩速度,轉眼間,就在岔路口停成了一條長龍。
“韓判官,救命,救命。我娘子白澤受傷了,腐氣入體。全天下,隻有你可以救她。如果你能治好他,李某願意爲你做牛做馬。”後面追上來的男子也拉緊挽繩,不待輕車停穩,就縱身而下。高舉着雙手,沖向韓青所在的車隊。
恰好韓青推開車門,與窦蓉聯袂而出。看到求救者的模樣,頓時又大吃一驚。“李德昭,真的是你?”
記憶裏,李德昭是個略黑微胖的公子哥,渾身上下,富貴氣無法掩飾。
而眼前求救之人,黑得像個木炭,眼窩深陷,兩頰瘦若刀削,全身上下挂滿了塵土和泥漿。如果尋常人沒注意到其衣服的質地和手上的羊脂玉扳指,肯定會将其直接當成乞丐。
“是我,是我。韓判官,冤有頭,債有主。當初害你,是我派的人,與白澤無關。求你千萬救救她,千萬救救她!”李德昭立刻停住腳步,連連作揖,聲音中,隐約已經帶上了哭腔。
“怎麽回事,帶我去看!”韓青不知道李德昭什麽時候派人害過自己,卻也不相信李德昭爲了除掉自己,肯以命換命,皺了皺眉,縱身跳下馬車。
“哎,哎——”李德昭如蒙大赦,轉過身,連滾帶爬地朝着自己的輕車跑去。看模樣,哪裏還有半點兒西夏世子氣度?分明就是一個因爲妻子生病而急瘋了的丈夫。
韓青見狀,眉頭立刻就是一皺。腳步本能地放慢。看到他忽然提高了警惕,緊跟上來的窦蓉,武二、王武等人,也同時将手按向了腰間兵器。
不是韓青多疑,在他的記憶裏,李德昭可不是如此專情之人。甚至在前往汴梁“就學”的路上,這厮還沒忘記了花錢捧那個紅蓮大家的角。
而那位紅蓮大家,當時也對李德昭動了心,雙方眉來眼去,情意綿綿的模樣,當晚所有人都能看得見。
倒是白澤,每次提起李德昭,眼睛裏都放着崇拜和幸福的光芒。很顯然,對李德昭情根深種。
在跟白澤吃酒之時,韓青好幾次,試圖提醒對方,李德昭花心。然而,看到對方提起李德昭之時的眼神和表情,又不忍心讓她難過,隻好将已經湧到嘴邊的話,又悄悄咽回了肚子裏。
如今白澤受傷,李德昭忽然變成了一個專情的好丈夫,前後落差未免太大!
“她全是爲了我,爲了我!”根本沒留意到身後的變化,李德昭一邊頭前領路,一邊念經般補充,“我不該回夏州的,我不該回夏州的,如果我繼續在大宋做人質,什麽事情都沒有。我……”
“二哥,不怪你,是我自己大意,低估了大哥的膽氣和手段!”一個粗啞卻非常好聽的女聲,忽然從輕車内傳了出來,有氣無力,卻是白澤無疑。
“白姐,你受傷了?爲何不早點兒來找我?”韓青聞聽,又皺了一下眉頭,雙手抱拳,快速詢問。
那輛車很小,充其量隻能坐兩個人。而憑借李德昭夫妻外加一個幫手,即便拼上性命,也不可能行刺之後,全身而退。
“我,我原本以爲,是小傷。”輕車的門動了動,卻沒有打開,白澤的回應聲,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二哥,幫我開門,我想透透氣。”
“哎,哎!”李德昭答應着上前,将車門拉開。陽光照入車内,立刻照亮了白澤的身型和面孔。
車廂裏隻有她一個人,沒隐藏着任何幫手。天氣炎熱,她穿的都是單衣,然而,卻有一股臭魚爛蝦的味道,滾滾湧出。
“白姐——”韓青雖然上輩子隻學過幾天急救術,對于這種味道,卻不陌生。本能地向前沖了幾步,一把抓住了車廂門框,“你傷在哪裏了?爲何不用我教你的醫術,用烈酒清洗傷口。來人,把她擡出來,擡到我的馬車中去。這麽熱的天氣,把你悶在如此狹窄的車廂裏,簡直就是謀殺!”
“我,我可是黨項飛龍司的判官啊,怎麽,怎麽可能寶馬高車?”輕輕翻了眼皮,白澤主動替李德昭辯解,不肯因爲有求于韓青,就讓自家情郎受到絲毫委屈。
“來人,換車,下換了馬車再說。蓉娃,你去讓紫菱換輛車,把咱們的車騰出來。”韓青吃了被癟,卻拿對方沒辦法。搖搖頭,繼續高聲安排。
武二立刻帶着三名老兵來到車廂門口,試圖擡白澤下車。李德昭卻輕輕推開了衆人,苦笑着說道:“我自己來吧,她的傷在後背上。我背着她,比擡着她強。”
“二公子如果背得動她,也好。”韓青想了想,輕輕點頭。
他現在可以确定,李德昭是真的很在乎白澤。但是,心裏有了在乎的人,居然還能在外邊尋花問柳,如此矛盾的行爲,實在又令他無法理解。
雖然他上輩子也荒唐過,但是,他上輩子之所以荒唐,是因爲找不到一個可以真心相愛的人。而李德昭和白澤兩個……
“我現在不是二公子了,跟你當初一樣,是夏州的通緝犯!”正感慨間,卻聽見李德昭歎息着解釋,“我們夫妻兩個,都是!”
說着話,此人已經将白澤背在背上,踉跄着走向了韓青的座駕,“夏州請求大宋協助緝拿我們夫妻倆的公文,應該不日就到。屆時,還請老兄代爲遮掩一二。”
“通緝,爲何?”韓青聽得兩眼發直,追問的話,脫口而出。
“我,我把你的救命秘法帶回了夏州,救,救了很多人。”趴在李德昭背後的白澤,輕輕扭過頭,有氣無力地解釋,“夏王六月份征讨吐蕃,中了箭。郎中用同樣仿佛給他輸血,他卻傷勢加重,當場就回歸了天國。”
“大哥說我和白澤,聯手謀殺的父王。”李德昭接過話頭,苦笑着補充,“八個大族長老,有四個支持他,一個卧病在床,剩下三個則将信将疑。我們夫妻倆百口莫辯,被大哥派兵殺上了門。虧得白澤手下的飛龍司弟兄,舍命相救,才突圍而出,一路逃到了大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