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第二任皇帝趙光義是個喜歡園藝之人,即位之後,就開始命人按照自己的喜好,在皇宮内栽種各種名貴花木。持續二十餘年下來,将整個皇城變成了一個巨大的花園。
第三任皇帝趙恒,雖然不像趙光義那樣癡迷于花草,卻更不喜歡在無關緊要的小事兒上變來變去,所以,皇城内的花草樹木,就日益繁茂了起來。
今年是鹹平六年,也是趙恒成爲大宋皇帝的第六個年頭,皇城之中,百花開得格外旺盛。
特别是趙恒平素處理政務的文德殿外,梅花、迎春、海棠、雪纓,一束束姹紫嫣紅,争妍鬥豔。
而開春以來,好消息也一個接着一個,比着賽往文德殿裏送。
第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好消息,是金明池引水繁衍的占城稻種,育秧順利,并且沒因爲汴梁的天氣比占城冷,就出現大面積凍死現象。
這樣,再經過一到兩代繁育,待新稻種完全适應了中原的天氣,就能向河北、京東四路分發。
如果推廣成功,大宋的糧食畝産,就能輕易突破三石不說,還可以将黃河北岸的大量種植麥子的旱田,直接變成種植水稻的方塘。
當成千上萬的方塘,連接在一起,便是一道平地長城。遼國騎兵再想如同五代時那樣直撲汴梁,就成了白日做夢。(注:開稻田抵禦騎兵,是宋太宗的發明。宋真宗時期發揚光大,并且令水稻畝産超過了三石。)
第二個好消息,則是弼琶羅人不遠萬裏來朝,并且獻上了金沙十鬥。雖然大宋對弼琶羅的回賜之物,遠遠超過了十鬥金沙所值。然而,卻讓趙恒看到,其父親和伯父當年重現漢唐盛世的夢想,正在自己手裏一點點變成現實。(注:弼琶羅,即現在的索馬裏。)
第三個好消息,就是紅蓮教被寇準給連根拔起了。
雖然紅蓮教去年暴露之初,所表現出來的影響力和實力,令趙恒和滿朝文武,都大吃一驚。然而,随着寇準抵達永興軍路,紅蓮教竟然如枯草遇到了火焰一般,迅速灰飛煙滅。
紅蓮教對大宋造成的破壞力,遠遠配不上其規模。甚至給人感覺有些徒有虛名。朝廷在沒大舉調動軍隊的情況下,就輕而易舉地剪除它。甚至連永興軍路,都沒遭受太沉重的損失。
最近幾天,不少臣僚送上奏折,稱贊趙恒知人善任,福德深厚。趙恒雖然知道這些人都是在拍馬屁,笑容卻跟此刻文德殿外的春花一樣燦爛。
“知人善任”這四個字,他認爲自己多少還是當得起的。
雖然永興軍路轉運使宋守正和經略安撫使張齊賢兩人,在處理紅蓮教一事上,都有點令他失望。可接下來他果斷派出寇準出馬,卻力挽狂瀾。
至于福德深厚,趙恒自以爲,比起父親,他肯定略有不如。但或多或少,也算是一個“有福”之君。
否則,紅蓮教就不會沒等做好準備,就被一個随手貶到金牛寨的小小巡檢逼得不得不提前造反,随即又遇到了奉旨班師的鎮戎軍了!
按照陳抟的關門弟子火龍真人所說,有“大福德”的天子,都是天上神明轉世。趙恒現在,多少有點相信這個說法了。
他從生下來那天夜裏,天上就有大星忽然變得異常明亮,因此,被其伯父趙匡胤看中,從小就可以随便出入皇宮。
他非常羨慕伯父趙匡胤的幾個親生兒子,可以成爲皇帝的繼承人,而自己雖然受寵,卻沒有資格。誰料,就在他八歲那年,趙匡胤去世,他父親趙光義竟然成了大宋皇帝!
他在兄弟幾個當中,原本不是最受父親寵愛的那個,他的母親,也不是皇後。原本太子職位,仍舊無論如何都輪不到他頭上。然而,他的長兄趙元佐因叔父之死,抑郁成疾,卧床不起。他的二哥,也因爲打獵時墜馬摔傷了頭,英年早逝。
他被父親立爲太子之後,因爲偷偷喜歡上了當時還是别人的妻子劉娥,差點被廢。就在此時,他父親最喜歡的兒子,翼王趙元份卻因爲服用了太多的丹藥,性命垂危。
而當他父親爲了大宋江山考慮,放棄了改立太子的念頭之後,趙元份的病情,竟然立刻轉危爲安……
他做了皇帝之後,連續四年,風調雨順,國庫和官倉,以肉眼可見速度充盈……
再加上紅蓮教羽翼未成,就被韓青揭露,進而被李繼和、寇準兩人全力撲滅這件事。可見,冥冥之中,老天對他有多眷顧了。
唯一讓他感覺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兩個兒子,都先後病故。導緻到目前爲止,還沒有辦法冊立太子。
不過,趙恒也不着急,他今年才三十六(虛歲),正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隻要在後宮多努力一些,早晚會有龍子降生。
想到晚上要加倍努力,他的心頭便立刻湧起一片濕熱。迅速從禦書案後擡頭四顧,隻見窗外春光無比明媚。
“聖上,下午酉時了,請用些茶湯提神,然後再繼續操勞國事。”還沒等他決定,今天是否偷個懶,提前離開文德殿,去後宮轉轉,身背後,已經響起了一個溫柔的女聲。
緊跟着,一股熟悉的幽香,就鑽入了他的鼻孔。
不是加了龍涎的熏香,也不是百花之精,而是才人劉娥特有的體香。
尋常人根本聞不到,而他,當年做太子之時,微服在街市上閑逛,第一次看到賣鍍銀首飾換錢給銀匠丈夫治病的劉娥,就聞了個清清楚楚。
雖然當年因爲沉迷于對方的體香,逼迫銀匠賣妻,而引得太宗皇帝大怒,差點廢了他的太子之位。但是,趙恒卻從沒感覺到後悔過。
而劉娥,也沒辜負他的長情。
無論是當年被迫與他分開,還是後來被他下旨偷偷接入皇宮,都始終拿他當神明一樣崇拜。無論他說什麽,或者做出什麽安排,都百依百順,從不詢問他原因,也不争一時風頭。
“你怎麽來了?朕這邊,又不是沒有宮女和宦官?”迅速将目光轉向香氣起源處,趙恒笑着詢問,眉梢眼角,都寫滿了寵愛。“萬一被言官們知道,又得找你麻煩!”
“聖上恕罪,臣妾剛剛熬好了小龍團。怕宮女們走得太慢,路上就冷了。所以才親自給聖上端了過來!”劉娥自幼生長于蜀中,皮膚極爲白淨,身材卻嬌小玲珑。雖然今年已經二十六歲,看上去卻跟剛及笄的少女仿佛。
雙手将沉重的托盤舉在眉梢處,她緩緩蹲身,一雙美目忽閃忽閃,“至于彈劾,反正隻要聖上肯饒恕臣妾,言官說得再多也沒有用!”
說着話,她又俏皮地吐了下粉舌,頓時,讓趙恒愈發目眩神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