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殺她,可以!你自己走過來,跟我們一起走!”刺客們聽到“青蓮聖女”四個字,架在許紫菱脖子上的刀,立刻稍稍挪開了數寸,然而,他們卻無論如何不肯相信,貴爲六品判官的韓青,會爲一個跟他不相幹的女子如此着急,繼續陰恻恻地威脅。
“韓判官不要上當!”武二急得兩眼冒火,一個箭步橫過來,用身體擋住了韓青的去路,“你過去,他們也不會放了那女子。反而枉自送了性命!”
在他想來,大丈夫何患無妻!
以自家判官的長相和本事,想要女人,天底下啥樣的找不到?怎麽可以爲一個連家門都沒進過的女人,不顧自己的安危?
更何況,自家判官的妻子,如今正在綢緞鋪子那邊,被張帆和王武等團團保護着。眼前這個女子,即便進了韓家的門,恐怕連妾都算不上,更不值得自家判官爲她冒險!
然而,話音未落,卻看到那女子掙紮着擡起頭,沖着自家判官用力擺手:“韓巡檢不要過來,他們說話從來不算數。你能爲奴家着急,奴家已經心滿意足!”
說着話,另外一隻手臂猛地在地上一撐,身體竟然主動撞向了刀鋒。
“呀——”用樸刀挾持她的刺客沒想到她會主動尋死,連忙将刀鋒後撤。然而,終究慢了半拍,眼看着她的左半邊粉頸與刀刃相碰,刹那間血流如注。
“拿下他們,如果有反抗者,格殺勿論!”韓青也沒想到,許紫菱行事會如此決絕,刹那間,心中痛如刀刺。紅着眼睛,高聲斷喝。
不用他吩咐,武二等人,也不可能放過一個刺客。怒吼着結陣發起反擊,轉眼間,就令四、五名刺客橫屍當場。
他們衣服底下,都提前穿上了牛皮硬铠,即便被射上一箭,或者砍上一刀,隻要沒傷到要害,也不會緻命。
他們久經戰陣,厮殺經驗無比豐富,互相之間的配合,也非常默契。看着人數不多,連三個人組合在一起,卻銳不可當。
相比之下,刺客那邊的劣勢就太明顯了。
非但缺乏足夠的铠甲保護,彼此之間也嚴重缺乏配合。
單打獨鬥,刺客們也許個個身手都不能算差。面對老兵們結成的戰陣,平時的本領就連一半兒都發揮不出來。
結果,不到半柱香功夫,刺客們就已經被幹掉的一大半兒。包括負責遠距離壓陣的兩名弓箭手,都被李遇搶到近前,一一格殺。
剩下一小半兒,見勢不妙,叫嚷一聲,撒腿就逃。
本以爲仗着對長安城的街巷熟悉,可以擺脫武二等人的追殺,誰料想,才逃出十幾步,臨近的街巷和坊子口,就冒出了一大堆陌生的面孔。
隻見這群陌生面孔,手持撓鈎、羅網,長槍,鐵尺,将街巷坊子,給堵了個水洩不通。甚至房頂上,也爬上去了十好幾個,彎弓搭箭,嚴陣以待,以防有刺客跳牆逃命。
“跟他們拼了!”
“殺權奸!”
“殺權奸啊——”
衆刺客見逃命的道路被斷,嘴裏發出一連串絕望的大叫。掉轉頭,再度撲向韓青,一個個舍生忘死。
先前人數占據上風的時候,他們都沒機會沖到韓青近前。此刻狗急跳牆,更沒任何可能。
轉眼間,就又被武二帶人堵了回去,屍體倒了個七零八落。
“許姑娘,許姑娘——”看到大局已定,韓青丢下卷軸,邁步沖向血泊中的許紫菱。希望憑借自己的半吊子急救術,還能将對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
身體才沖出去三五步,臨近的店鋪内,忽然傳來一聲沙啞的斷喝,“小心背後,趴下——”
年輕時當兵訓練出來的成果,這一刻再度得到了體現。幾乎沒有做任何停滞,韓青猛地一個斜撲,身體改變方向,與原來的路徑偏出一個六十度夾角,卧倒于地。
“嗖嗖嗖——”數支弩箭擦着他衣袖急速掠過,将街道對面的牆壁,射得磚屑亂冒。
“殺權奸——”十多名小吏打扮的刺客,推開大門,從常平倉院子裏沖了出來。直奔卧倒在地的韓青。
武二等人距離稍遠,想要回撤已經來不及。眼看着韓青就要落入刺客的包圍,先前聲音傳出的那間店鋪裏,忽然又飛出了一張方桌,打着旋子從韓青身體上掠過,徑直砸入了刺客的隊伍。
“砰——”兩名刺客被砸了個措手不及,仰面朝天栽倒。其餘刺客受到驚吓,本能地放慢了腳步。
說時遲,那時快,飛出方桌的屋子裏,迅速又飛出了一根長槍,不偏不倚,正落在韓青身側。
“接槍,不用管弓箭手。别讓刺客靠近你!能堅持五個呼吸你就赢定了!”沒等剛剛站起來的韓青,将長槍抄在手中,屋子裏,沙啞的聲音再度傳出,聽起來卻讓人感覺無比舒服。
“多謝白姐!”韓青立刻知道是白澤在關鍵時刻,又仗義援手,高聲道謝。随即,雙手握緊槍杆,跨步,擰身,就是一記烏龍擺尾。
一名刺客正準備舉刀從他背後偷襲,沒想到韓青的槍法如此出色。倉促間,卻根本挺不住腳,幾乎是将自己的身體,主動撞到了槍鋒上。
”噗——”銳利的槍鋒,将刺客捅了個對穿。韓青紅着眼睛擰腰沉臂,将屍體甩向其餘幾名刺客的同夥,動作沒有任何停滞。
兩名刺客躲閃不及,被屍體砸倒。其餘幾名刺客,嘴裏繼續高聲呼喝,“殺權奸啊——”然而,氣勢卻跟先前不可同日而語。
“嗖嗖嗖——”又有數支利箭,從常平倉的院子裏射出,然而,因爲刺客們與韓青距離太近,沒射中韓青,卻誤傷了自家同伴。
韓青沒功夫,管利箭射在了誰身上。更沒功夫,去想一個六品小官,怎麽就成了權奸。邁開雙腿,主動迎上衆刺客,将一把長槍使得如同蛟龍出水。
這是他第一次,沒去想韓家的槍法,自己到底掌握了多少?隻想着,将刺客們盡快打發幹淨,以便有時間去救許紫菱。
結果,手中長槍,威力竟然遠遠超過了他以往任何一次出招。轉眼間,就又有兩名刺客,被他給捅了個透心涼。
第四名刺客見勢不妙,立刻向旁邊竄出數尺,準備在同伴配合下,從側面向他發起迂回包抄。然而,還沒等刺客雙腳落地,韓青身體已經快速轉向,手中長槍化作一條巨蟒,呼嘯着砸向了刺客脊梁骨。
“砰——”又是一聲悶響,刺客被砸得張嘴吐出一口鮮血,踉跄着撲倒。
“殺權奸啊——”其餘幾名小吏打扮的刺客扯開嗓子高喊,随即向韓青發起了最後的沖鋒。然而,隻是徒勞地變成一具具屍體,始終無法靠近後者身前三尺之内。
武二和李遇,帶着鎮戎軍的老兵們迅速返回,一部分沖入常平倉内,清剿弓箭手。另外一部分,則将刺客分割包圍。
折惟忠擔心韓青的安全,也親自拎着兩支短槍沖了過來,與他并肩而戰。
不多時,從常平倉内沖出來的刺客,也被殺的殺,擒的擒,無一漏網。
開封府好手和武二等老兵,唯恐再生變故。留下二十幾個人保護韓青和折惟忠,剩下的,結隊沖進常平倉内,挨個房間開始搜索。
韓青累得氣喘如牛,卻顧不上休息,三步兩步沖到許紫菱身邊,從血泊中将對方攔腰抱起,“許姑娘,許姑娘——”
“韓巡檢——”許紫菱臉色已經蒼白如霜,卻仍然能夠開口說話。含情脈脈地看了一眼韓青,她低聲解釋,“我,我跟青蓮不是一夥。她,她跟我也從沒做過姐妹。”
“我知道,我知道,我剛才是爲了騙他們才這麽說!我剛才是在騙他們!”韓青心裏頭,又是刺痛,又是内疚,含着淚用力點頭。
先前在他眼裏,許紫菱隻是一個不那麽令人讨厭的女文青而已。
他喜歡讀對方寫給自己的信,從裏邊尋找心理上的滿足。從沒想過,跟對方發生過多瓜葛。
他知道,許紫菱對自己的好感,是因爲距離産生了誤會。
他更知道許紫菱身邊,以往不缺一擲千金的公子哥。而自己,每月做巡檢撈到的那點兒外快,都不夠給許紫菱買一件上檔次的首飾。
這樣的落差,注定讓兩人,隻能保持一點點暧昧,卻不可能更進一步。
否則,無論最初如何互相欣賞,早晚必成怨偶。
他是一個離婚咨詢師,上輩子看盡了有情人如何被生活的落差,生生折磨成仇敵,他不想明知故犯。
“韓巡檢,你終于肯來看我了。我,我很高興,很開心。”分明已經失血過多,許紫菱卻不肯合上眼睛休息,戀戀不舍地看着韓青,繼續柔聲補充,“你知道嗎?給你的信,後面幾封的内容,都不是我想寫的。我,我其實隻想,隻想你,你路過長安的時候,偶爾也能過來看我一眼。”
他知道有關婚姻和愛情的一切一切。
然而,卻不知道,許紫菱卻爲了他,可以不惜付出所有,包括性命!
“知道,知道,我早該來,早該來!你不要說話,我想辦法救你。我一定會有辦法!”韓青的聲音,變得又啞又澀,含着淚再度點頭。
随即,邁開大步,直奔常平倉内,“來人,來人幫忙騰間屋子!我要救她,幫我救她!”
“殺權奸啊——”常平倉内,有個别被武二等人搜出來的刺客同夥,再一次大叫。聲音不停地在院子内回蕩,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