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地理位置優越,雖然在五代之時屢屢遭受戰火。但是,經過大宋建立之後四十多年的修生養息,已經漸漸恢複了幾分繁華模樣。
特别是其城市規模,堪稱當世第一。而其人口數量,在世界上也僅次于東京汴梁。
韓青見慣了二十一世紀的高樓大廈,車河人海,再看到長安城的繁華景象,并不覺得如何驚奇。
而窦蓉、窦沙姐弟,還有随行的張帆、王武,卻是難得看到如此盛世美景,一個個很快就兩眼放光,臉上寫滿了興奮。
依照盛唐時代留下來的傳統,長安西市,所賣仍以珠寶、首飾、字畫,以及海外奇珍等高價物品爲主。因此,店鋪裝潢每家都極盡奢華,門窗桌椅,也都擦得一塵不染。讓腰包不夠鼓的人,走到台階前,就望而生畏。
韓青自問在金牛寨巡檢位置上,撈了不少外快。升任提點刑獄司判官之後,他每月正式俸祿再加上各種名目的補貼,至少都有三十吊。(注:宋代六品官月俸折合是二萬錢外加五石米以及各種補貼。粗略折算人民币,大概三萬左右。)
然而,随便一家鋪子進去看了看,他就發現自己如果不受賄的話,一個月的俸祿,也就勉強能給窦蓉買兩件首飾。并且上面的紅寶石還隻有米粒兒大的一小塊,無論成色,還是分量,都有些拿不出手。
好在窦蓉也不是追求豪奢的,見韓青拿着紅寶石步搖朝自己頭上比,反而勸他沒必要花這份冤枉錢。最後實在耐韓青不過,才自己挑了一件八分金的鑲紅珊瑚的,又将價錢還到了一千二百文,才讓夥計包好了,歡天喜地帶上了馬車。
韓青見了,心裏頭難免又是溫暖,又是酸澀。
溫暖的是,老天爺開眼,讓自己這輩子,竟然遇到一個真心相待,又溫柔體貼的愛人。
而酸澀的則是,自己上輩子最後那幾年,收入遠超過了大宋六品官,名牌包包首飾,随手往外送,卻從沒遇到過一個,想替自己省錢的女子。
馬車走走停停,将西市的各色店鋪逛了大半兒。然後又穿過長街,直奔東市而去。
比起西市,東市無疑更熱鬧,店鋪裏賣的東西,也以日常所用物品居多。偶爾有一兩個賣頭钏耳環镯子的,也以銀器、銅器和鍍金爲主、價錢極爲親民,做工卻一點不輸于西市那些高檔貨。
此外,各種衣物,鞋襪,布匹、絲帶,也在東市敞開了賣。客人想要試穿,直接跟夥計打聲招呼,就有人前來帶領去專門隔出來的房間。并且,領路的夥計,還有男有女,讓客人感受到了店家的體貼之餘,還避免了許多尴尬。
窦蓉和窦沙姐弟倆,都正是長身體的年齡。先前跟着韓青東躲西藏,根本顧不上收拾打扮。而眼下馬上春暖花開,二人先前的衣物,也都不太合和季了。
所以,到了東市,二人如魚得水。很快,手裏就各自提上了大包小裹。順帶着,給韓青也買了好幾身成衣,又扯了幾大卷各色布匹,才心滿意足。
大宋的官員待遇優厚,韓青上任之後,光是六品官服和常服,就公費訂做了好幾身。所以,對置辦衣服布匹,他并不是很感興趣。
然而,見到窦蓉和窦沙姐弟倆,逛得如此開心。韓青也不願意掃了二人的興。隻管笑呵呵地在旁邊陪着,順帶付錢拎包。
宋代的其他男人,可沒有陪妻子逛街且幫忙拎東西的習慣。所以,很快,窦蓉就不好意思起來,紅着臉,小聲提議,“韓大哥,要不你自己也去逛逛吧,讓王武叔跟着我們就是了!”
“也好!”韓青朝周圍看了看,恰看到有一間賣琉璃的鋪子,笑着點頭。
琉璃和玻璃,乃是同一種物品。這東西,如果不追求透明度的話,制造起來極爲簡單。
而如果此物在長安城的東市上,能賣出一個像樣的價錢,韓青也不在乎,偷偷派人去開個作坊,專門挖沙子燒雜色玻璃。
心中有了發财大計,韓青頓時就來了精神,招呼上親衛武二,快速穿過街道,直奔琉璃鋪。
然而,進門之後,他卻大失所望。裏邊所有物品,都美輪美奂,工藝精湛。卻隻能用來做玉器的替代物,無一實用。并且,價錢也低得有些令人發指。
韓青不确定如果自己派人燒玻璃的話,成本是多少。但是,按照琉璃鋪子中各種物件的标價,恐怕利潤遠不如他最初的想象。
轉身出門,正打算回去跟窦蓉彙合。他的腳步,卻突然停住在了台階上。雙眼對着挂在門口的一個防風燈籠上下打量。
因爲是價格親民的大衆貨,燈籠的造型極爲簡單。隻是在正方形的木頭底座四周,豎着鑲嵌了四片巴掌大小的雜色琉璃,上面又罩了一個鐵皮燈罩而已。
借助雜色玻璃表面的反光,韓青能非常清楚地看到,有三個身穿不同膚色的壯漢,也停住了腳步,悄悄朝自己張望。而其中兩人,腰間都别着樸刀,另外一人,手裏則握着一根長長的扁擔。
大宋官府禁止百姓攜帶弓弩上街,但是,隻有二尺長,巴掌寬,可用來剁骨頭和切菜的樸刀,卻不在禁止範圍之内。
而扁擔,無論多長多粗,都是挑夫們謀生的必備之物,官府更不可能禁止。
所以,黑道人物,最喜歡的武器就是樸刀和扁擔。前者既然能剁骨頭,就能用來砍人。而後者,套上個鐵槍頭,便是七尺槍。
上輩子做離婚咨詢師的感覺,瞬間就湧遍韓青全身。
跟蹤盯梢這種事情,他是絕對專業,并且經驗豐富。與上輩子的他相比,那三名漢子,根本就是小兒科!
借助燈籠表面的反光,他又迅速掃了一眼窦蓉和窦沙姐弟來所在的成衣鋪子。确認王武、張帆和另外幾個軍中帶過來的親信,可以将姐弟倆保護得安然無恙。于是乎,笑着問了問價錢,買下燈籠拎在手裏,拔腿便走。
借着光滑的琉璃燈籠表面,他能看到,那三名壯漢立刻悄悄地跟了上來。其中一名眼角有痦子的,已經将手悄悄地摸向了腰間。
然而,因爲街頭上行人摩肩接踵,“痦子眼”很快就又不得不将手放下。以免發動得太早,沒等擠到目标身邊,就被目标發現,進而逃之夭夭。
“判官,蛇出洞了。要麽不要給折判官發信号?“親衛武二,也早就憑借戰場上養成的直覺,發現有人對自家上司虎視眈眈,悄悄走到他身邊,低聲請示。
“不急!找個寬敞地方。方便他們下手。”韓青笑着輕輕搖頭,帶着武二,繼續信步慢行。
每到一個稍稍與衆不同的鋪子前,都停下來掃上幾眼,或者問問某件貨物價錢,或者抓着某件貨物把玩一番,然後繼續東遊西逛。
連續查了一個半月案子,他相信某些人早就如坐針氈了。
所以,才提前四天,就将自己休沐時的行程,借助窦沙的嘴巴,嚷嚷得滿衙門人盡皆知。
今天,他就主動做一回餌。
看看能釣出幾條毒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