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前胸劍骨突下方,小腹之上的位置,既缺乏骨頭保護,又缺乏肌肉和脂肪緩沖,最爲薄弱。
通常被一根橡膠棍子捅上一下,都能将人疼得将隔夜飯吐出來。更何況是被一根削尖了的木頭槍杆子全力急刺?
當即,木頭槍杆子竟然深入盈寸!
那絡腮胡子白堂主,牙齒間猛地噴出一口污血,身體佝偻,腳步踉跄。雙手丢下了唐刀,本能地抓住了槍杆子前半部,想要向外拔,卻已經沒有力氣拔出分毫。
他嘴巴大張,似乎想要呼救,卻隻發出了一連串“嗬嗬嗬……”的叫聲,面孔因爲痛苦而抽搐,雙眼裏寫滿了難以置信。
“我殺人了!”韓青以前殺過野狼,圍獵過狗熊、野豬,卻從沒傷害過任何人。眼看着殷紅色的鮮血順着槍杆頂部汩汩而冒,腦海裏頓時一片空白。
他的雙手,也下意識地松開了槍杆。雙腿邁動,連連後退。仿佛退得稍微遠一些,先前刺在絡腮胡子胸口那一記,就與自己完全無關一般。
這下,絡腮胡子白堂主的模樣更慘。雙手從槍杆處再也借不到任何力氣支撐,身體徹底失去了平衡。整個人像個醉鬼般,在原地踉跄着打起了圈子,一圈兒,一圈兒,又是一圈兒,然後仰面朝天栽倒。
“砰!”供桌旁,重物落地的聲音忽然響起。緊跟着,一道纖細的身影跌跌撞撞沖至韓青身側。先将他撞了個趔趄,随即,又繼續向前沖了幾步,來到了絡腮胡子身邊,擡起腳,狠狠踩住了此人的脖頸。
是那個被擺在供桌上的少女!
韓青的腦海中,瞬間不再是空白一片。飛去天外的心神,也迅速返回。瞪圓的眼睛裏,倒映出一個雙手被反捆,衣服多處被撕破的身影,纖細,矯健,美麗!
“嗬嗬嗬,嗬嗬嗬……”絡腮胡子的嘴裏,再度發出怪異的叫聲。握在槍杆頂部的雙手擡起來,抓向踩在自己脖頸上的腳,拼命拉扯。轉眼間,就将少女失去鞋襪的右腳上,染滿了紅。
而那少女,卻咬着牙繼續堅持,以防絡腮胡子沒有死透,在養好傷之後再出來禍害人。
“讓開,我來!”一股羞愧之意,瞬間湧遍韓青的全身。低低沖着少女喊了一嗓子,他俯身從地上撿起刀,一刀刺進了絡腮胡子心窩。
“噗——”絡腮胡子嘴裏,又噴出一口血,身體抽搐了一下,雙手軟軟地從女子腳腕處滑落。
唯恐他死的不透,韓青推開女子,再度舉刀,奮力下剁,正中絡腮胡子的脖頸。
這回,絡腮胡子白堂主是死得沒法再死了。
韓青将血淋淋的刀刃,在此人的衣服上快速蹭了兩下,扭過頭,吩咐女子轉身,随即,快速揮刀,割斷了後者手臂上的繩索。
從始至終,那女子都沒抗拒他的指揮,也沒有因爲身上的衣服多處被撕破,而露出半點兒羞澀。
雙手剛一獲得自由,她就立刻拔掉了自己嘴裏的破布。緊跟着,又向救命恩人抱拳緻謝。
不待韓青做出回應,她已經又赤着腳奔向了火堆。從火堆旁抓起一條插滿短刀的皮帶,幹淨利落地套在了自己的腰上。
“爽利!”饒是見慣了二十一世紀女子的大方,韓青也爲眼前少女的幹脆勁頭,而暗自心折。悄悄點了點頭,也快步奔向了李存孝泥像的背後,從破洞裏将自己的長槍和行李卷,全拖了出來。
待他轉回泥像之前,那少女已經重新穿好了先前被絡腮胡子強行扒掉的鞋襪。衣服的幾處明顯破洞,也用繩子盡數紮得嚴嚴實實。其身背後,還多出一條半幹的大紅色披風。
看到韓青出現,她果斷放下剛剛抓在手裏的刀,再度斂衽施禮,“韓巡檢在上,小女子窦蓉,感謝巡檢……”
“别客氣,趕緊走。其他賊人馬上就會回來!”韓青心裏着急,根本沒去想爲何少女會認識自己,舉了舉手中槍杆,低聲吩咐。
“是,巡檢!”那少女爽利地點頭,快步上前,跟在了韓青身側。
韓青的腦袋,頓時大了半圈兒。
不是因爲少女的衣服還濕漉漉地貼在身上,将身材襯托了凹凸有緻。而是因爲,自己原本就是在逃命途中,此刻竟然又多出來一份負擔!
然而,地處荒山野嶺,附近還有一群窮兇極惡的黑衣人,随時都可能返回。韓青即便再頭大,也拉不下臉來提議各走各的路。
所以,他隻能一邊邁動腳步,一邊壓低了聲音解釋,“我不會武,剛才重傷了那個絡腮胡子,完全是誤打誤撞……”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少女已經用力拍打腰間皮帶,“我會,這是我的飛刀。先前他們趁我沒防備,用繩子絆倒了我的馬。才抓到了我!”
“嗯?”韓青這才意識到,少女紮在腰間,插滿短刀的皮帶,長短竟然完全貼合她的纖腰。頓時,心中困惑陡生。
荒山野嶺,即便自己一個大男人,走起來都覺得瘆得慌。眼前少女卻孤身一人趕路,然後又恰巧落在了黑衣人手裏……
“有人過來!”沒等他來得及決定,是否相信少女的話,後者已經停住了腳步,快速彎腰,同時伸手輕扯他的衣服下擺。
“嗯!”韓青顧不上再考慮其他,也果斷躬身,腦袋貼着破廟正殿的牆壁,向門外快速掃視。
隻見有三個身穿黑衣的歹徒,正在快速走上台階。而連綿秋雨,卻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停了。
下弦月宛若白玉,将皎潔的月光灑滿大地,照亮三名黑衣人的滿臉橫肉。
“動手!”少女的聲音,宛若黃莺出谷。
緊跟着,一點寒光宛若流星,從門口射出,正中一名黑衣歹徒的眼睛。
“啊——”歹徒手捂眼睛,慘叫着蹲在了地上。鮮血順着手指縫隙和一簇刀纓,淅淅瀝瀝而落。
那少女,卻對慘叫聲充耳不聞。左右兩手交替揮動,将更多的飛刀從皮帶上拔下來,淩空擲向另外兩名歹徒的眼眶和梗嗓。
雙方之間的距離還不到十步遠,她又是驟然發難,歹徒們根本來不及躲閃。轉眼間,另外兩名歹徒臉上和脖子上,也都被飛刀射中,各自慘叫着轉過身,撒腿就跑。
事已至此,韓青想帶着少女躲起來,也不可能了。
他果斷丢下行禮和褡裢,雙手持槍,邁步猛追。同時,高聲吩咐,“接着射,紮他們大腿!飛刀太輕,紮别處不管用!”
“哎——”少女的回應聲裏,帶着明顯的慌亂。然而,出手卻沒有任何停頓。将腰間剩下的短刀,一把接一把地朝黑衣人擲去,頃刻間,就将其中一人屁股紮得鮮血淋漓。
韓青半年來苦練武藝的效果,也終于有了體現。槍法靈不靈不說,他身體的素質,肯定被鍛煉得,遠遠超過了普通人。
三步兩步,他就拉近了自己跟屁股上中刀的那名黑衣人之間的距離。揮動長槍,狠狠砸在了對方的後腦勺上。
“砰!”沉悶聲音,在月光下傳出老遠。黑衣人哼都沒哼,立刻倒地。
韓青邁開大步,從他身邊急沖而過,追向另外一名手捂脖子逃命的黑衣人,槍鋒直指對方後心。
“饒命!”黑衣人聽到背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吓得亡魂大冒。趕緊停止了逃竄,蹲下身體,單手抱頭。
這個動作,可要了他自己的命。
追上來的韓青,根本來不及收住腳步。槍鋒比預料中快了一整拍,正中黑衣人的後頸。
黑衣人的求饒聲,戛然而止。
在腎上腺的作用下,韓青顧不上多想。從黑衣人的脖子上拔出長槍,掉頭而回。先對着被自己砸暈了的那名黑衣人後心處補了一槍,然後又直奔寺廟正殿台階。
台階前,手捂眼睛的黑衣人,已經伸手去抓落在地上的兵器。而放飛刀的少女,則高高舉了一把唐刀,閉着眼睛,向下亂劈。
接連兩刀,她都劈在了黑衣人身上,卻全沒傷到要害。而那黑衣人,則忍痛舉起了刀,狠狠刺向了她的小腹。
“噗!”韓青如飛而至,趕在鋼刀刺中少女之前,用長槍将黑衣人挑了起來,狠狠甩出了半丈遠。
“啊——”少女這才意識到,自己剛才差點死掉。嘴巴立刻不受控制,發出了一聲凄厲的尖叫。
“号什麽号,小心招來狼。”韓青擡手在少女肩膀上拍了一記,然後奔向地上的屍體,快速去拔飛刀。
到現在,他也看出來了,少女的所謂武藝,跟自己是半斤對八兩。
因此,對少女剛才的反應,一點兒都不覺得失望。
也再不指望,少女能離開自己,獨自逃生。
所以,一邊低頭繼續拔飛刀,一邊低聲命令:“收起你的飛刀,咱們趕緊走!其他歹徒就在附近,一旦被他們圍住,咱們倆誰都甭想活命!”
嗯!”少女先前衣不蔽體之時,沒有顧得上害羞。此刻,卻忽然臉紅得幾乎滴血。
以蚊蚋哼哼般的幅度,答應了一聲。随即,她慌慌張張将飛刀叢韓青手裏接過來,插向自己腰間皮帶,不小心,還掉落了兩把在地上。
好在地上全是泥巴,才沒發出任何聲音,也似乎沒被韓青注意。
而那少女,臉色愈發紅得厲害,含着淚,重新将飛刀一一插好。然後像小貓般跟在韓青身後,亦步亦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