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宋千流的話,婁師德等人面色緩和了一些。
但是依舊對此事有所擔憂。
畢竟一旦改組禦史台,那首當其沖的便是宋千流啊。
于是婁師德看向宋千流說道:“千流兄,如你所言,我等尚且有回轉之餘地,可是你是言官之首,隻怕改組禦史台,會拿你來開刀!”
宋千流聽後當即大笑一聲,看向婁師德等人說道:“無事,女帝和裴炎是要削減言官,又不是要徹底将言官鏟除。”
言畢,宋千流揮手說道:“走吧,早朝快開始了!”
在宋千流一行來到武德殿上時,已經有别的言官愁眉苦臉地看向他們了。
宋千流自然知道他們在擔心什麽。
畢竟言官是個太容易得罪人的職務。
若是改組之後将部分言官調入其他衙門,勢必會遭到孤立。
一些心理素質不行的,隻怕心理防線會很快崩潰,轉而一頭紮入孤立他的同僚之中。
從此便融入到了龐大而冗雜的官場之中,成爲曾經自己屢屢彈劾的人。
對此,宋千流也不能進行心靈控制。
還是要靠個人的信念才行。
三相之一的宋璟看到宋千流等人入殿,臉上明顯有些複雜的神色。
宋璟雖然也被宋千流彈劾和“噴”過,但是如今他對宋千流的欣賞高過了對宋千流的厭惡。
他在得知裴炎上任第一把火就燒到禦史台身上時,就敏銳察覺到了這不僅僅隻是裴炎一人的想法。
尤其是之前女帝要拜裴炎爲相遭到宋千流的激烈反對。
這讓他和宋千流的觀點幾乎一緻。
那就是改組禦史台不是裴炎主動要招惹言官,而是女帝要借裴炎之手整治言官。
相比之下,另一位宰輔許敬宗臉上就沒有一絲别樣的神色。
他眼中的宋千流不過是一個模仿魏鄭公的言官而已。
他自己對宋千流談不上欣賞,但也談不上厭惡。
可是女帝若是厭惡,他就一定會厭惡。
就在衆人整理衣冠迎接女帝上朝之時。宦官的聲音響起。
随之女帝在女官和千騎禁軍的簇擁下走入武德殿中。
群臣百官皆是拱手行禮。
女帝向着龍椅緩步走去,經過宋千流身旁時,目光瞥了他一眼。
随即女帝又将目光收回,走到龍椅上坐下。
她掃過殿中的百官,看到不少言官的臉色難看,心中就明白言官知道了裴炎昨日上書的内容。
于是她臉上露出輕笑,目光看向波瀾不驚的宋千流。
而宋千流也擡頭看向女帝。
兩人目光交彙之時,宋千流明顯感覺出女帝眼神中那股咄咄逼人的氣勢。
“宋閣老,昨日裴相上書朕,說是禦史台過于臃腫。”
“裴相的意思讓朕改組禦史台,将禦史台精簡一番,将多餘的言官調往其他衙門任職。”
“不知道你是認爲裴相的意見如何?”
女帝看着宋千流,卻開口詢問宋璟。
衆人見狀都明白,女帝這是故意作給宋千流看的。
宋璟聞言擡頭看向女帝,發現女帝目光還落在宋千流的身上。
于是他便輕咳一聲。
“陛下,臣以爲言官是一面銅鏡,能夠照出朝堂百官看不到的地方。”
“眼下大周時局未定,正是要審視不足,改革弊病之際,不可輕動!”
“而且如今禦史名額有二十八。實任二十七人!”
“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尚且空缺。”
“如今陛下尚未補全禦史台之編制,卻要改組禦史台。”
“臣鬥膽,敢問陛下可是要閉塞言路,做一‘獨夫’?”
果然,宋璟此言說完,别說吸引女帝的目光了。
百官都爲宋璟倒吸一口冷氣。
宋千流也不由擔心起宋璟。
宋璟也太勇了!
抛去最後一句中可能存在陰陽怪氣的部分。
他的話簡直是點破了女帝的心思。
先前一段時間,因爲八王之亂和内部動蕩,女帝以五萬駐軍立足。
女帝爲了讓自己的命令更快地傳達下去。
故意讓禦史台名義上的長官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長期空缺。
防止她一些夾着私心的命令被人阻止。
自己因爲剛正不阿,什麽都敢“噴”,才成爲實際上的言官之首。
文武百官對此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畢竟國朝危亡,給女帝更多的決定權,能夠讓她更快地指揮平亂和頒布政令。
這也可以讓國朝盡快安穩下來,好讓百姓能夠休養生息。
但是随着八王之亂平定,國朝趨于穩定,大周開始舔舐傷口恢複。
而女帝平依舊沒有任命禦史大夫和禦史中丞。
整個國朝的權力都高度集中在女帝和三相手中。
先前姚崇因爲和自己起了沖突,結果被女帝抓住機會踢出權力中心。
文武百官誰看不出來,大周的權力正高度集中在女帝手裏。
然而還是那句話。
人人皆知,人人不言。
宋璟此番點出這一點,便是巨大的一步。
如果說姚崇被清理出權力中心象征原本緊密團結的大周權力中心開始分裂。
那宋璟今日的話便是相權向皇權發起了挑戰。
想到此處,宋千流目光看向宋璟。
心中對他也頗爲敬佩。
敢于抽刀向更強者的強者值得自己的尊敬。
宋璟則迎着女帝的目光拱手說道:“齊王因有鄒忌勸谏,廣開言路,故使齊國除其弊病,而天下六國莫不從焉!”
“陛下,太宗皇帝因有魏鄭公進言,方可查漏補缺,造就貞觀之治!”
“若陛下改組禦史台,豈不是...”
沒等宋璟把話說完,一旁的許敬宗便輕笑着出列。
“宋相此言差異,陛下尚未定下如何改組禦史台之策。”
“宋相怎可輕言陛下要閉塞言路?”
“宋相你不如先恭聽陛下改組禦史台之策,再出言勸誡豈不是更好?”
“莫非這滿朝文武隻有你宋閣老是忠臣、賢臣、良臣?”
“我等皆是酒囊飯袋?”
宋千流聽許敬宗一番話直接把宋璟推到滿朝文武的對立面。
不由感歎許敬宗委實是個帶節奏的好手。
若是放到後世,不去弄個圍脖帶V當當,真是浪費了他這帶節奏的能力。
而女帝再聽了許敬宗的話後,原本如烈火的目光頓時收回。
她直接一個戰術後仰,目光從宋璟身上移開。
“許閣老所言不錯,宋閣老你太心急了,朕隻是提一嘴,問問你的意見罷了。”
“朕當然知道鄒忌諷齊王納谏和太宗和魏鄭公之舊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