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他看向盧照鄰和杜求仁。
“兩位,這偃師城中,略顯蕭索啊!”
“莫非是百姓們得知了李梁公的大軍在前線失利的消息。”
盧照鄰聞言看向裴炎。
他知道裴炎是在明知故問。
于是他神色平淡地說道:“不論是我們複唐義軍取勝,還是武周軍取勝。”
“百姓們躲過了這一陣總歸是能夠活下去。”
“不論戰事如何,他們都不是輸家!”
裴炎聽後看向盧照鄰。
随後大笑了起來。
“非也!”
“戰事不論勝負,百姓永遠是輸家。”
“如今河洛被打的一團糟,等到大局穩定下來,勢必要征發民夫。”
“如今戰亂,百姓無法耕種田地。”
“日後還要征發他們修繕神都。”
“他們永遠都是敗者。”
裴炎的話讓盧照鄰陷入了沉默。
随後盧照鄰歎了口氣,有些悲天憫人地說道:“魏武有詩雲。”
“白骨露于野,千裏無雞鳴。”
“生民百遺一,念之斷人腸!”
杜求仁看着文青病發作的盧照鄰。
目光冷冷地射向裴炎。
“裴閣老,那若按你所言。”
“我等就不應該起事複唐,任由妖女禍亂天下?”
“今天下混亂,萬方洶洶,隻在僞帝一人。”
“若非僞帝竊據天位,我等何須起義兵複唐?”
“魏武《蒿裏行》可不僅隻說了百姓的苦難。”
“關東有義士,興兵讨群兇。”
“如今我們便是關東義士。”
“僞帝和武周賊臣便是群兇。”
“裴閣老之前可是僞帝的左膀右臂。”
“若非我等助你逃離賊巢。”
“隻怕裴閣老如今也在太初宮中吧?”
杜求仁的陰陽怪氣并沒有激怒裴炎。
裴炎如今心中隻有幾分惋惜。
杜求仁和盧照鄰兩人隻是說到了《蒿裏行》的開頭和結尾,而沒有提到此詩的中間内容。”
而這便是裴炎最爲擔心的。
因爲《蒿裏行》中間的内容才是他認爲整首詩的精髓所在。
“軍合力不齊,躊躇而雁行。”
“勢利使人争,嗣還自相戕。”
眼下盧照鄰和杜求仁兩人明顯就是和程處弼不對付。
他們兩人到偃師來,分明及時要助李孝逸一臂之力。
然後用李孝逸反過來壓制程處弼。
他作爲程處弼在政治上的合作夥伴,必須提醒程處弼提防。
畢竟程處弼就算和李敬業再怎麽親近,也總歸隻是外人。
爲了皇位,父子、兄弟都可自相殘殺。
别說隻是區區的世交了。
就在裴炎和杜求仁、盧照鄰各懷鬼胎之際。
數名騎士從街道上飛馳而過。
不多時,他們便又看到無數兵士湧入偃師城。
就在裴炎他們思考這些兵士入城幹什麽的時候。
随着他們眼前的一名軍官拔出橫刀。
無數的兵士沖入偃師百姓的家中。
裴炎見狀先是一愣,随後回過神來。
李孝逸這是想要用一城的百姓來恢複手下兵士們的士氣。
于是裴炎閉上眼睛說道:“沒想到李梁公竟然會如此。”
杜求仁聞言冷笑一聲。
“裴閣老你就不要假模假樣的僞裝了。”
“神都的義軍當初在城中幹的‘好事’,不比眼下李梁公手下做得強了多少。”
“都是劫掠百姓羞辱(jianying)婦女。”
“你告訴神都的義軍和梁公手下的義軍誰高尚?是無恥?”
言畢,杜求仁看向盧照鄰。
“升之,不必多言了,如今梁公應該已經消氣了。”
“我們去找梁公辦正事吧!”
盧照鄰點點頭,跟着杜求仁向着偃師縣衙走去。
裴炎見狀也睜開眼睛跟着兩人向縣衙走去。
路上他們無數次看到從家中逃出來的婦人被兵士們拖回院落。
衆人皆是沉默不語。
盧照鄰此刻又想起了裴炎的話。
“百姓永遠都是輸家。”
此刻他的思緒忽然在腦海中炸裂開來。
“百姓如何才能不做輸家?”
想到此處,盧照鄰又猛地意識到。
若是百姓不做輸家,那他們世家如何做赢家?
如何不斷地從輸家身上赢得好處?
盧照鄰忽然想明白了,百姓就應該是輸家。
他們若不是輸家,那自己就要堕入萬丈深淵了。
很快,衆人回到了偃師的縣衙之中。
此刻李孝逸已經恢複了些理智。
看到裴炎他們過來,當即派人端上茶點小心伺候。
“裴閣老,此番老夫輕敵,被武周逆賊偷襲了大營。”
“這一仗老夫敗的很慘啊!”
“老夫的吳王兵馬竟然折了一萬餘人!”
“其中僅僅是被踩踏而亡的兵士就足足有六七千人!”
聽到此言,裴炎當即大吃一驚。
他完全沒有想到李孝逸被偷襲之後,竟然損失了一萬餘人。
直接折損了兩成多的兵力。
杜求仁和盧照鄰見狀神色不變。
他們如今隻想助李孝逸一臂之力。
若是李孝逸隻是小小的挫敗,那如何體現他們的價值呢!
然而下一刻,李孝逸的話便讓杜求仁和盧照鄰也驚詫萬分。
“老夫此番大敗,不僅僅損兵折将,辎重更是盡數被武周逆賊燒毀。”
“如今還望廣平公能夠支援老夫二十萬擔糧食。”
“否則老夫也無法指揮兵馬繼續圍攻虎牢關。”
裴炎聽到李孝逸的話後,直接就楞在了原地。
什麽!?
要二十萬擔糧食?
沒有糧食就不打虎牢關?
之前可是你主動要攻打虎牢關的。
甚至還拒絕了合作。
眼下,你的辎重被燒,就伸手向我們要糧,這可能嗎?
神都城中的兵士和百姓更多,若是糧食無法保障。
隻怕還沒有攻克虎牢關,神都内部就先亂了。
“李梁公,此事我做不了主!”
“神都如今的糧食也十分重要,而且神都糧食也是靠運河從江淮、河南等地運來。”
“如今局勢不穩,武周逆賊不斷幹擾運河。”
“我們也沒有足夠多的糧食支援你們。”
李孝逸聞言沉默了片刻後說道:“裴閣老,老夫提前告誡你。”
“等到沒了糧食,老夫不确定手下的兵士會幹什麽。”
“到時候若是因爲辎重問題,發生了什麽不愉快,不要怪老夫沒有提醒。”
“送客!”
裴炎在驚詫和錯愕之中,被李孝逸的手下“請”出了縣衙。
站在縣衙外的他,難以置信地看向縣衙中的李孝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