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再次打破和辰西之間的沉默,
“嗯,聯邦軍事大學有附屬的小學,時清是名義校長,都安排好了,以時清養子的身份進去。”
辰西一邊說,一邊将手帕遞給她,
青蕪細細地擦幹淨手指,說,“可以,小家夥傳達得挺到位。”
“嗯。”
随即又是一陣沉默,卻不像最初那般尴尬,“時間不早了,要不回去了...”
“有燃燃小時候的照片嗎?”這次時辰西主動開口,
青蕪剛好站起身,辰西順手扶了她一把,青蕪靠在樹幹上看他一眼,
見他向來淡漠得眼中還有些期待,想了想,還是說,
“有。”
怎麽會沒有,這種東西,她一直存在随身終端裏,
外出做任務的時候,偶爾看一看,才驚覺小家夥長得太快了,
小小一團愛吃奶的小屁孩樣子還恍如昨日,如今卻能和她鬥智鬥勇了,
“這是他睜開眼睛的樣子,很醜,眼睛也沒現在大。”
青蕪将照片放出來,多維立體,墨燃的小小的一團,洛桑當時的手術很成功,他臉上終于不再是毫無血色的蒼白,也染上了健康的嬰兒粉,
青蕪一張張翻照片,幾個月後,她們已經離開聯邦,
墨燃會自己翻身從床上爬下來,去扯桌布,桌上的奶粉兜頭澆了他一臉,
小野吓得奶瓶都扔了跑過去,他卻不哭,伸出沾了奶粉的手指挨個舔,黏黏膩膩地糊了小野一臉,
卻不讓她抱,又四肢并用往青蕪的工作室爬,
“那麽小,也不知道怎麽記住我工作室的路線,那會兒都以爲他隻知道喝奶尿床。”
青蕪眼中浮現一抹笑意,仔細聽聲音中還有些自豪,
畫面中的青蕪見到墨燃也是一陣意外,單手将小奶娃擰起來,
墨燃揮着手腳含糊不清地叫出了第一句媽媽,
“也就是這一句,像是打開了開關又突然按下,三歲以前都不怎麽愛說話。
長得倒是像個洋娃娃一樣漂亮,卻又安靜得過分,
最初還因爲小魔王突然變得乖巧而暗自慶幸,畢竟我這個人最怕麻煩。後來...”
後來的照片基本都是墨燃一個人拿着玩具玩,或者就安安靜靜地坐在青蕪身邊坐一整天,
除了吃飯睡覺和上衛生間,像個人偶一樣,
“那時候我才意識到不對勁,我沒有養過小孩,小野和錢多多也沒有做父母的經驗,
原本以爲他隻是和你一樣本來就不愛說話...
有一天特瑞斯說他以前帶着耶律兒長大,沒有小孩子小時候不鬧騰的。
當時真的是吓一跳,就拿着刀架在特瑞斯脖子上,讓他把帝國最有名的醫生都給我找來,
來是來了,但是沒什麽用處.......”
青蕪頓了頓,翻到一張白胡子老頭被墨燃扯胡子的照片,
“多卡國師,他的精神治愈力雖然隻有B級,但是經驗豐富,可惜也沒用。”
大多數都是她在說,辰西在聽,但不知何時,辰西的已經完全跟上了她的思維,透過一張張照片,去感受墨燃成長過程中的喜怒哀樂,酸甜苦辣,
“抱歉,小蕪,讓你一個人去面對這些。”辰西眼中閃過痛和遺憾,
青蕪反而有些訝異,是她自己不讓墨燃留在辰西身邊的,
隻是沒想到養育一個孩子是十分不容易的事情,
人類的生命過于脆弱,很長一段時間,她都會擔心一覺醒來,墨燃沒了呼吸,
“你不需要道歉,這些是我的選擇。”
非要論個對錯,即使她再痛恨辰西,也不該去單方面決定讓墨燃不見生父,
“後來,是這小子自己開口說話了,從此就變成了話痨,讨厭小鬼,戲精,
有時候我都懷疑是不是換了個靈魂,問這小子,他說記不得以前的事情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藏着什麽小秘密。”
青蕪笑了笑,手指繼續劃過,不少墨燃受傷,鼻青臉腫的照片,辰西拿眼神問詢,青蕪眼中閃過尴尬,
“忘記說了,還是個闖禍鬼,最愛和人打架,活脫脫一個社會平頭哥,不服就是幹。”
見辰西含着笑意看她,又輕咳一聲,
“你們人類不是說教育要從小抓起,他精力旺盛又愛幹架,幹不赢回來也不哭,就悶悶坐在那裏,
我看他怪可憐,就...”
辰西說,“所以就開始特訓?”
青蕪摸了摸鼻子,心想,憑什麽認慫,突然也就來了底氣,搶過高跟鞋踩上,
“是,整個星際都是弱肉強食,我不想他以後受人欺負,怎麽了!”
原本以爲要被他好好說教一番,卻不想他隻是摸了摸她的腦袋,歎息了一聲,
“好。”
又說,“後來爲什麽總是請家長?”
“因爲他膽子越來越大,不分惹禍對象...你怎麽知道,這麽多年,你是不是一直在讓人監視我們?”
一想到這種可能,心下不免惱怒,
辰西對她的反應感到無奈,
“小蕪,沒有監視,我記得當初對你的承諾,絕對不打擾你和燃燃的生活。”
其實不難想明白,辰西要是監視了她,當初怎麽會認不出她,
隻是因爲最初的欺騙太過深入,那些留在靈魂中的烙印讓她放不下這份防備。
辰西心中也不好受,他給她的傷害太深,要去修複,别說時間問題,連機會都沒有,
但有些事情,問了,或許她會更讨厭自己,不說,又如鲠在喉,
“你和特瑞斯?”
青蕪有些不自在,辰西表現得,太過小心翼翼,這讓他以往的驕傲和淡漠瞬間蕩然無存,
整個人好像都回到最純粹的樣子,溫柔得如三月和煦的微風,又像是暖陽化掉了山頂的積雪,
溫暖而純粹,
“什麽都沒有,各取所需而已。”
青蕪不太喜歡給他做解釋的感覺,話鋒一轉,又說,
“特瑞斯已經答應了明晚給荼白和耶律兒三小時的時間,雖不知道艾瑟爾私下和他有了什麽交易,但耶律兒,恐怕是要被送出去了。”
她承認自己對耶律兒動了恻隐之心,私心裏不希望她淪爲蟲族的繁衍工具,
但接下來的事情,她管不了,也不想繼續趟這趟混水,
辰西原本還想說什麽,卻見烏巢的方向,火光沖天,
“是宮殿!”
青蕪神色一凜,率先沖了出去,
火勢借助風勢迅速蔓延,滾滾濃煙下,火舌吞噬了大片建築,
還好蟲族宮殿在高地,又是木造建築,爲了防止山火事先做了防火隔斷,
青蕪趕到的時候,司爍已經帶人控制了大半火勢,
特瑞斯毫發無損地站在宮殿外,轉頭看向青蕪,
“墨墨回來了,看看,多漂亮的篝火,可比宴會上那一星半點兒的小火花好看。”
這場火勢來得快,去得也快,看着焦黑的建築,青蕪不免背脊發涼,
“陛下,艾比呢?”
特瑞斯一笑,“誰知道,可能覺得這火勢看着喜慶,躲起來玩火了。”
他如往常一般對着她笑,還将她耳邊淩亂的頭發撩到耳後,
青蕪感覺發髻一松,那暗紅的伊比魯之眼已經被他扔進了火中,
“晦氣的東西,留着做什麽,配不上我們墨墨。”
青蕪卻笑不出來,那一瞬間,她感覺特瑞斯隐藏在心裏幾十年的怪物蘇醒了,
戰戰兢兢,如履薄冰地登上了帝位,又兢兢業業,勵精圖治地将帝國内外局勢穩定,使經濟和軍事發展進入了一個新高度,
但人的貪欲是無限的,一旦站得更高,看見了更好的風景,怎麽會輕易停下腳步,
野心,貪欲,都将讓那個步步謹小慎微的特瑞斯慢慢消失,從内心推動他走向另一條道路,砥砺前行,
他要的,恐怕不止是和蟲族的合作,也不是和聯邦的平衡,而是,整個星際。
“陛下,我們回去吧,我累了。”
特瑞斯說好,擡腳将伊比魯之眼踩入污泥,
青蕪卻不得不去細品他這個好字,今晚的特瑞斯明顯是失控了,
但艾比既然是下一任蟲靈,就不會那麽容易出事,
她好像更應該擔心自己,這到底隻是他長久以來壓抑情緒的發洩,還是對于自己的警告?
自己所做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中,絕不允許她輕易背叛這段合作關系,
青蕪久違地感到棘手,多年來合作得十分融洽得關系,到底還能不能好聚好散?
她并不願意與特瑞斯爲敵,還不是時候。
注定是個不眠夜,青蕪主動和鬼冢換了班,特瑞斯回來後一直沒和她說話,
青蕪拿不準他此刻的心思,幹脆也閉嘴不言,
隻是......
大晚上的,能不能别讓她欣賞這麽刺激的畫面?
她當真沒有那種癖好,剛放火燒了别人老巢,現在又在這尋歡作樂,
艾比就算沒被燒死,也要被氣死,
艾比這個小瘋子,遇上特瑞斯這個大瘋子,
青蕪突然覺得他很倒黴。
“不打擾陛下雅興了。”
饒是青蕪曾在雲端看了凡人千千萬萬年,但那時她是六根清淨,道心穩定的神,
那些凡人她不認識,頂多不過是會動的小人,
但和特瑞斯認識這麽久,此情此景,她實在覺得辣眼,于是關上門阻隔掉這滿室旖旎。
特瑞斯皇宮裏的女人不少,就是沒什麽時間去碰,
有一陣子那些女人還紛紛跑到自己面前各種上演宮心計,
開始覺得有趣,青蕪也會鬥上兩回,時間久了,連墨燃都覺得無聊,
錢多多幾顆子彈威脅兩次,就讓生活再次恢複了安靜,
今天這又算什麽,狗皇帝要放飛自我了?
門外不比屋内暖和,卻空氣新鮮,但沒來及的享受這新鮮空氣幾分鍾,便來了不速之客,
身後是稍微想想就火熱的場面,而緩緩從月色下走來的人,卻是陰煞冰涼,十八層地獄裏爬出來的一般,
還真是,賊特麽刺激的冰火兩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