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燃,你的嘴巴都快裂到後脖子了。”
小野還記着笛夢讓青蕪帶話的茬,對莫名其妙出現在家裏的君臨心有不忿,
臉色也好看不到哪裏去,卻也是從小尊敬的,還是将人碗筷擺好,位置留了出來,
“小野姐姐,今天我同學說要娶你做老婆!”
墨燃坐小野的飛行器上學,帝國皇家學院,學校裏個個小鬼都是人精,
小野随口答道,“你哪個同學,下次叫到我面前來,讓我好好給他解釋解釋什麽叫‘老婆’。”
墨燃還想說什麽,眼珠子轉了一圈,沒找到青蕪,
咬着棒棒糖抱着手臂問,“蕪姐去哪裏了?”
笛子從門口走進來,指了指自己身後,小聲說,“燃燃,你不知道自己被叫家長了嗎?”
頓時,嘴裏的棒棒糖也不香了,緊跟着笛子回來的青蕪,看一眼呆呆站在原地的墨燃,
“墨小爺,好本事啊,又給你娘創造驚喜,一刻也不願意閑着是不是。”
墨燃這次卻沒有立刻認慫,倔強地抿着唇不說話,
“先吃飯吧,燃燃也餓了吧。”
小野見氣氛不對,拍了拍墨燃的肩膀,小家夥卻倔強起來,一溜煙跑到自己房間把門鎖了,
“我去看看。”
小野剛走兩步,墨燃咔哒一聲将門給鎖上了,
青蕪聽見鎖門聲,愣了愣,臉色又冷了幾分,
“别管他,不吃算了,看看能餓多久,我們吃!”
小野坐回位置上,拿起筷子,踹一腳吃得歡快的笛子,
笛子接收到小野的眼神,百忙中擡頭說,
“哦,蕪姐,我小時候也那樣,墨燃比平常的小孩子聰明,懂事早,可能是到了愛面子的年紀。”
“他今年才六歲。”
青蕪夾起不知什麽時候出現在碗中的竹筍,在學校來回奔波了一下午,此刻憋着一股氣在心裏,
原本也沒什麽胃口,酸辣脆爽的筍子入口,刺激到味蕾,才掃去幾分疲倦,
“小野,你明天準備一份禮物給學校多卡國師送過去吧。”
頓了頓,青蕪看向君臨身後那一團來不及躲藏的身影,又說,“算了,我親自帶燃燃去一趟。”
“我不去!”
墨燃從樓梯拐角跑出來,站在君臨身後,瞬間像是找到了依仗,伸長了脖子,瞪大眼睛,撅着嘴滿臉不服氣,
“我爲什麽要去給多卡老頭道歉,願賭服輸,我精神力比他強大,就該聽我的!再說....”
墨燃看青蕪一眼,動了動嘴,眼中閃過猶豫,不知道該不該繼續說,
“說下去。”
青蕪突然覺得一股股熱血直竄腦門,腦袋發暈,
墨燃身闆一挺,鼓起勇氣,
“帝國不養廢物,星際不需要弱者,弱肉強食,年紀大了就該被放逐!”
啪——
青蕪抖了抖手指,上面還殘留着墨燃臉上的餘溫,
心裏一陣發涼又一陣發緊,痛怒交加,狠狠垂下眼眸又睜開,
“誰給你說的這些話,你打心底就以爲這些話是對的?還是你根本不懂這是什麽意思?墨燃,你今天讓多卡國師受傷,不是故意的,是不是!”
墨染縮着肩頭一抖,捂着小臉眼眶發紅,媽咪從來沒有揍過他,也沒有用這麽兇的眼神看過他,
一時間也鼓着腮幫子不說話。
青蕪氣過了頭,此刻反而冷靜了一些,她雖然沒停止過對墨燃的體能訓練,
卻忽略了他的心理成長,竟然讓他生出了這麽荒唐的想法,
“墨燃,這個星際,弱肉強食沒有錯,帝國需要強者也沒有錯,
但不是你打得過就是強者,這世界上有很多種強者,有的人打架厲害,有的人讀書厲害,還有的人比如笛子,設計武器很厲害......
每個人都有不同的長處,不是沒打赢你的就是廢物,
還有,我應該告訴過你對年紀大的人要有起碼的尊重,除非是對方很過分,
還有,墨燃,每個人都有變老的一天,即使有一天他們什麽都做不了了,也不能忽略他們曾經做出的貢獻,
特别是多卡國師在你小時候還很照顧你的,今天你做這些......”
“媽咪對我很失望嗎?”
墨燃突然擡起頭,敏銳捕捉到了青蕪眼中的情緒,眼中堆滿了倔強,
青蕪被他這麽一問,看着這張和辰西一模一樣的臉,以及第一次散發出的冷然氣質,
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太像了,墨燃和辰西太像了,
她甚至很多時候都不知道怎麽和作爲成年人的辰西相處,面對這樣敏銳的墨燃,
竟然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好半天的沉默,讓墨燃眼中的倔強逐漸冷卻,化成她看不懂的情緒,
墨燃低着頭說,“媽咪,我讨厭你。”
一瞬間,青蕪覺得自己像是被抽走了一半的力氣,一隻手撐在了桌面上,
無力感和挫敗感席卷而來,連喉頭都散發出苦澀和酸楚,她閉上眼睛,這樣的狀态,并不适合再說什麽,
“燃燃,我們聊聊可以嗎?一場男人之間的對話。”
君臨對墨燃伸出手,示意他去門外,
他沒有把墨燃當作小孩子,而是一場平等的對話,
“去就去。”墨燃很快跟着他走了出去,
青蕪看見消失在門口一大一小的身影,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
小野和笛子對視一眼,也不知道該怎麽去勸慰,
青蕪對墨燃的關心和在乎都是大家看在眼裏的,此刻墨燃定是傷了她的心,但兩個人都沒做過父母,說什麽似乎都說不到點子上。
青蕪房間的燈已經熄滅,這邊墨燃像小大人一樣坐在門外的花園裏說話,
“别以爲小爺我不知道你們在想什麽,都把我當小孩子,覺得我什麽都不知道。”
君臨笑了笑,“我不把你當小孩子,你生來就注定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樣,
心智成熟得早并不令人意外,隻是你的媽咪一直不願意承認這件事,所以可能忽略了你的感受。”
墨燃眼中閃過一抹光亮,“這還差不多。”
他這會兒是完全暴露了本性,也不裝天真小孩了,卻也免不了聲音稚嫩,
“你和别人不一樣,我願意聽你說話。”
君臨勾了勾唇,看着他小大人的模樣,一雙眼睛像極了當年的青蕪,
明明也是難過的,卻表現得要強又倔強,
“我給你講一些你出生之前的事,聽完或許能想通一些事情。”
“你說,小爺聽着。”
君臨是很有語言天賦的,青蕪聽過他在聯邦軍事大學的公開課,記憶猶新,
原本還有些擔心他對墨燃講一些不該講的,此刻聽見他将一些暫時不适合墨燃知道的事情隐去,
講故事一樣将往事娓娓道來,
靠着牆壁聽見窗外的聲音緩緩坐下,内心也逐漸平靜下來,
她捏了捏眉心,對于教養小孩子這種事,她是毫無經驗,
也做不到北洛青蕪那樣将情緒外放,讓墨燃時刻感受到她對他的關心和愛護,
說到底,北洛青蕪隻是一個分裂的靈魂,她有自己最純粹的一面,
如今融合在一起,她還保留了對墨燃的愛,卻不知道如何下手,
這麽多年了,反而隻是墨燃在适應她這個不太稱職的母親。
“你來看我笑話嗎?”
原本在樓下和墨燃對話的男人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在面前,将她一瞬間的脆弱都看在了眼裏,
“我隻是來看看你,燃燃已經睡了,他很聰明,知道你可能還在生氣,不敢送上門來挨揍。”
君臨一邊說,還和她一樣盤腿坐了下來,
“我很好,還有,我兒子自然很聰明。”
哄完大的哄小的,君臨見她這副模樣,幹脆伸手把人攬在了懷裏,
“神仙也分男女,做爹做媽這麽多年,還當真不知道自己是個女人了,溫柔一點沒什麽不好。”
青蕪靠在他肩頭,“你還想說什麽,就一起說了吧,難道不是來和我共享情報的,還讓我求你不成。”
君臨誇她一句越來越聰明了,卻又繼續說,
“燃燃心思細膩敏銳,雖然天性冷情卻最在乎自己的至親,
而且他自尊心強吃軟不吃硬,你今天打了他,他怕的不是你生氣,而是你對他失望,
不止是你愛他,他也很愛你,他怕你對他失望,
年紀小,這種恐慌一旦産生,反而先說出了傷人的話,你别往心裏去。”
青蕪垂眸,“你倒是比我還要了解我兒子。”
“可能是你懷着他的時候,已經和我簽訂了血契,我大概也能明白他的心思。”
這話是純屬安慰,墨燃還是實打實從北洛青蕪的肚子裏出來的呢,
“君臨,幫我個忙吧。”
“你說說看。”老狐狸作風一向如此,不做虧本買賣,不輕易許諾,
“送墨燃去聯邦。”
君臨看她一眼,“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他也有自己的人生和路要走,以前是我舍不得,
現在看來,早點回到聯邦,對他或許不是壞事。
而且我多少還是知道一些辰西的脾性,雖然都是初次爲人父母,他原則性更強,
讓墨燃在這個做父親的身邊待幾年,不是什麽壞事。”
頓了頓,她勾唇笑說,
“也該讓他嘗一嘗被小惡魔折磨的痛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