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蕪側身坐在暗金血紋長刀上,揮了揮手,此前在地牢中紮入辰月身體的一百零八顆冰刃中暗藏的氣息在這一刻被全數激發,
辰月再次爆發痛苦的叫聲,
“小蕪。”辰西出聲,他早知道有這一天,真的到來,卻覺得如此艱難,
“爲你妹妹求饒?着什麽急,很快就到你了。”青蕪淡淡看向辰西,
辰西輕歎一聲,
“讓我看看孩子,算我求你。”
辰西在那一刻,放下了他的高傲和自尊,
青蕪凝眸看他,随即說道,“小野是個獨立個體,我沒有權力替他拒絕生父。”
她對時清點了點頭,
很快,小野收到通知,從飛行器出來,懷裏抱着小寶,
随着她的走近,辰西心中升起一股奇怪的感覺,溫暖柔軟還有無限期盼,
他伸出手觸碰小寶那一刻,
突然懂了青蕪的撕心裂肺,和過去三年的人間地獄,
“這是我們的孩子……”
他想要抱小寶,盡管他表現得小心翼翼,小野還是警惕地抱着小寶退開了,
時清看一眼辰西僵滞在半空中沒收回的手,還保持着接過孩子的姿勢,道,
“辰西,小寶需要盡快手術,這本就是辰月欠他的,你要是還有一點做父親的自覺,别阻止青蕪!”
時清說完,拖着洛桑進入飛行器,
下一秒,天空閃過一陣金色光刃過後,辰月胸口被劃開,
冰冷的玫瑰色金屬絲撐開了辰月的傷口,
青蕪眯着眼睛,從手上幻化出一把手術刀,
已昏迷的辰月被胸口傳來的劇痛刺激,在模糊的視線中看見逼近的青蕪,瘋狂搖頭,
“不,不,你要幹什麽!哥哥!辰西哥哥,你答應過爸媽要照顧好我的!辰西哥哥,救救我!”
“月月,哥哥從小就告訴過你,做錯事一定要接受懲罰。”
辰西負手而立,他做了選擇,此刻心中痛苦萬分,閉上眼睛不忍去看,
辰月在極度恐慌中,被青蕪用當初拆解獅頭魚的方法,取下了護心龍骨,送入了飛行器内,
她們有備而來,飛行器裏有醫療室,洛桑已經做好了準備,
青蕪堅持守在一旁,将洛桑的一舉一動看得仔仔細細,
“你們這樣我壓力很大。”洛桑換上手術服,對青蕪無奈道,
“小野,多多,若若,我們出去吧。”
時清看一眼同樣已經換上手術服的青蕪,什麽也沒說,帶着人走了,
青蕪抓住洛桑胸前的衣襟,冷聲警告,
“聽着,如果你敢出半點差錯,我殺了你!”
她威脅洛桑,何嘗不是也想給自己打氣,即使手術的步驟她演練了千萬次,依舊是擔心的,
洛桑看出她的緊張,笑了笑,慣有的溫和,安慰道,
“别擔心,不是難度很高的手術,我看過利亞給的資料了,你安心給我做助手就行。”
青蕪松開洛桑衣領,退到一旁,沒再說什麽,
隻是當手術刀劃開小寶心髒處的皮膚,青蕪的心也跟着緊了一寸,
飛行器外,辰月已經失去了龍骨,硬生生被抽取了力量,和廢人無異,
瞬間白頭,皮膚幹癟,壽命隻剩一個月,
辰西将辰月放下來,讓人緊急送入三軍區,卻被楚行擋住,
“她不能走。”
辰西冷冷道,“内政長,這是我的家事!”
“謀殺聯邦官員,獻祭黑巫,已經不算簡單的家事。”
楚行堅持把人留下,又說,
“辰西,現在你把辰月送出去也是一條死路,聽說她和黑巫有個孩子,帝國的人怎麽會放過她?”
辰西沉默片刻,随即答應讓人在原地給辰西月包紮傷口。
硝煙過後的莊園隻剩下一片廢墟,
兩個同樣關注手術結果的男人并排而立,許久未發一言,
六個小時後,洛桑将縫合器交給青蕪,
“手術很成功,但孩子還小,不能使用愈合劑。”
青蕪接過縫合器,彎下腰,将小寶的傷口細細縫合好,
隔着無菌手套撫摸他細長可怖的傷口,垂眸對洛桑說,
“謝謝。”
洛桑一邊處理器材,一邊說,“不用謝我,要謝就謝給小寶解了骨毒的人,
骨毒不解,手術沒法做,當然,利亞對于假骨的處理也很完美。”
他看青蕪一直在看小寶,歎了口氣,又補充道,
“護心骨會一直裸露在心髒外,直到小寶随着年齡增長慢慢吸收到身體内,
現在剛接續好,避免感染,不要離開觀察艙。”
“好,需要多久?”青蕪問道,
“你是說觀察時間?至少一個月。”
洛桑想了想,又說,
“如果是護心骨被身體吸收的時間,你最好問問辰西,沒人比他更清楚。”
洛桑是本着一個醫生的角度給出客觀的建議,換做别人早就被青蕪扔了出去,
但即使如此,洛桑也感覺到了青蕪冷冷的視線,
“咳,我先出去了,有事叫我。”
洛桑,走出手術室,看見守在門口的小野,
她長大了,更漂亮了,也更開朗了,
“洛桑叔叔。”小野與洛桑視線相對的瞬間,心虛地低下頭看着腳尖,
“這些年小野去哪裏了?”洛桑溫和地笑着,藏住眼中的陰郁,生怕吓壞了她,
“沒,沒去哪裏,就和小蕪姐姐在一起。”
小野悶悶地回答,不知怎麽面對洛桑,她總是有一種強烈的心虛感,不敢告訴他真相,
“隻是和青蕪?”
“嗯。”小野點頭,
她明明已經在鬼冢的教導下具備了一個優秀特工應該具備的一切,
在洛桑面前,卻怎麽也撒不出更完美的謊言,
“小野,這麽多年,有沒有想我?”
洛桑擡起的手,最後還是落在了小野的頭頂,
她的頭發還是和以前一樣柔軟,有很多剛長出來的短頭發,毛茸茸的,特别可愛,
“想過。”小野摸了摸自己發燙的臉,有些莫名,
以前這樣的話她也不是沒給洛桑叔叔說過,現在說出來卻覺得很難爲情。
“知道想我就好,小丫頭。”
洛桑說完,摸了摸她的頭就走了,他怎麽會看不出來小野在說謊,
隻是再不走,他怕自己沒辦法保持冷靜,
小野靠在門口,看着洛桑的背影,摸了摸自己的頭頂,還殘留着他手上的溫度,讓她有些不舍,
随即她又摸了摸自己的嘴唇,像是想起了什麽,用手使勁擦,
擦得變形紅腫了,突然心中莫名地難過起來,蹲下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團,
青蕪出來時,聽見她如蚊蠅一樣的細微哭泣聲,突然不知說什麽好。
飛行器外,壓抑了許久的烏雲終于散去,黃昏的光線穿透雲層灑下來,照在廢墟上,
辰西看見率先走出來的洛桑,和緊随其後的青蕪,懸着的心放下一半,
洛桑拍了拍辰西的肩膀,
“放心,很順利,你兒子很有福氣,有人提前解了他的骨毒,才能撐到現在。”
說完,洛桑看了眼站在一旁的楚行,
對方回他一個毫不知情的表情,洛桑反而了然地笑了,
辰西的注意力都在小寶身上,聽見人沒事,便向飛行器走去,
“我有話問你。”
青蕪率先開口,随即是七尺長刀再次從天際而來,隔在了兩個人之間,
辰西知道她不願意自己再靠近,站在原地,目光灼灼地看她,
“小蕪想問什麽?”
青蕪蹙眉,對于他依舊親昵的語氣十分不喜,
“凡諾南辰西,你的妻子是廢墟下那具已經破爛的凡胎肉體,
我不知道你從哪裏弄來和能和我神識相融的人,我用過她的身體,如今這身體也毀了,
那我與你之間的夫妻關系就不算數了,這是第一件事。”
辰西沒有答應,依舊隻是看着她,
青蕪見他默言,露出一個沒有溫度的笑容,
“無妨,我隻是通知你一聲。”
下一秒,她揮手,長刀便化作長劍刺出去,裹着暗色光芒貫穿了辰西的心髒,
這一劍太快,她沒有收手的意思,而他像是預見了她這一劍,卻沒有分毫躲避,
血液順着長劍流入她的掌心,某些逐漸遺忘的記憶也鮮活起來,
她冷然地看着他那雙煙灰色的眸子一點點灰敗,看向她的視線卻裹着柔情,
她突然有些煩躁,在所有人的驚詫中收起劍,蹙了蹙眉,
辰西壓住傷口,後退了半步,
“是我欠你的,這一劍,也是應該。”
“一劍怎麽夠?按照我的規矩,本該殺了你。
但你們凡人最是講究血脈親情,念在你是小寶生父,所以我思慮過,
這一劍之後,你若能活下去,我便不再和你計較,但你記住,小寶從此和我生活。
另外,再有一次把我當做棋子,我一定殺了你,再毀了聯邦!”
辰西自然知道她不是恐吓,她有那個實力,毀掉聯邦是她可以做到的事,
“好,我答應你。”
他欠了小寶和她太多,說不出挽留的話,
即使很想看着小寶在身邊長大,也沒有立場将他強行留下,
青蕪點了點頭,“你還算識趣,我不會向小寶隐瞞他的身份。”
辰西看着面前熟悉又陌生的青蕪,有那麽一刻将她和記憶中歡喜怒罵的各種她重疊在一起,
才發現,無論是墨璃還是北洛青蕪,他用局将她困住,何嘗不是将自己也困住了,
“至于第三件事,你将你成長過程中護心龍骨發生的變化和産生變化的時間節點,
包括需要注意的事項全部說與我,敢說一句假話……你凡諾南家族從此消失在這星際!”
“好。”
辰西終究隻回答了她一個好字,如初見,笑容溫柔,眼神澄澈,
隻是從今日之後在沒有黑色俱樂部相互依偎的墨璃和景言,
也沒有愛恨糾葛的北洛青蕪和辰西,
此後很多年,辰西也會想,如果沒有錯誤的開始,
如果他不是聯邦執行官,他和她的結局是不是能不一樣?
隻是這世間,從未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