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邦的消息傳來時,已經是第二年秋末,青蕪正往爐子裏添了最後一塊木頭,
“一個月?我還以爲五軍區的博士們能多抗幾個月。”
時清躺在椅子裏,晃動手上的酒瓶子,
“都是些拿習慣了書本的,不能指望他們去吞槍子,不鬧也好,外患沒有解決,先内憂了。”
“你管得真寬,先活下去吧您!”
青蕪并不在乎聯邦如何。
墨妖女救活了時清,但大傷過後,她的身體還要好好養,
特别是手腳經脈,雖然勉強接續上了,但辰月手段刁鑽,一年了,時清也隻能勉強下地行走,
至于時清臉上的傷……
青蕪看一眼那淡化了不少依舊突兀的疤痕,
很可惜,她們很窮,沒錢去用做最好修複手術,
“唉,要是利亞在就好了。”
青蕪想,時清這傷,時間拖得越久,越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恢複去如初,
“老娘又不是靠臉吃飯,你瞎操心什麽?”
時清倒是覺得無所謂,隻是青蕪每每看見,都覺得難過。
“你少操心我,管管你破布一樣的身體吧!再有時間,去看看我兒子。”
時清嘴裏的兒子,是青蕪的寶寶,他還活着,一直都有呼吸,
卻不哭不鬧,不睜開眼睛也不吃東西,
隻能泡在營養容器裏,
鎮上唯一一家醫療診所裏租用來的營養容器,經過兩人改造後,勉強模拟了子宮的環境。
高傲的醫療費和營養費,對沒有身份的兩個女人來說有些吃力,
所幸日子雖然苦了點,兩人也能勉強維持,
“小九和多多應該還好吧?”
青蕪撥開柴火間的空隙,讓氧氣燃燒得更充分一些,
“錢多多還在莊園,至于狐狸崽子,
哼,聽說楚行身邊多了條白色的寵物,不愛搭理人,隻吃最高級的熟牛肉。”
時清說完,瞥一眼青蕪,
青蕪了然地笑了,“我就是問問,小九果然會抱大腿。沒讓我失望過。”
波克多星球因四季分明的氣候條件,勉強擠身農業星球,
但這裏多山地,水流湍急,時不時還有地震火山,
真正特别有錢的人都選擇移民别的星球,隻有世代貧窮的星民長居。
青蕪剛醒來的時候,花了大半個月時間才背着時清從山裏走出來,
這樣的地方,好的土地寸土寸金,
作爲外來者,村民擔心她們分走土地,對她們充滿了戒備,
正好兩個人不想惹麻煩,就修繕了一處的荒蕪的房子,居住在山腳下,遠離村落,
後來,距離村子最近的學校搬走了,
村裏的小孩沒有書讀,整天調皮搗蛋,
被時清逮到教訓了幾次,反而喜歡上了這個兇巴巴的外來女人。
時清閑着沒事,就教他們一些基本的知識,
她教學方法靈活有趣,知識新穎,小孩子學得也快,
很快家裏的大人們也知道了,看到自己孩子有長進,就求着時清當老師,并表示願意支付報酬。
就這樣時清一邊在家養傷,一邊教書,家裏也算熱鬧了不少。
青蕪秉着靠山吃山的準則,經常抓一些野味,挖山筍,
做些泡椒竹筍,香辣兔丁之類的小食,分成小份,賣給農忙時候的星民,
她手藝好,價格公道,也慢慢攢了不少小錢,
日子也算勉強得以溫飽。
而墨妖女嫌棄日子太苦,隻肯偶爾出來透透氣,
絕口不提什麽時候和青蕪合而爲一。
“哦,昨天那個女人來過,她說,你還是太廢物,依舊不配。”
青蕪攪動蔬菜粥的手一頓,‘那個女人’是時清對墨妖女的尊稱,
而時清是墨妖女覺得看起來還算順眼,勉強不是‘雜魚’的人。
墨妖女一次将兩個人從鬼門關拉回來,又将她們帶到了這荒蕪之地,
在時清想到用營養液維持寶寶生命特征之前,墨妖女又耗盡了最後的能量爲寶寶續命,
雖然她不說,青蕪也知道,她應該也是受了重創。
“廢物就廢物吧,我的确一直都挺拖後腿,
我和她本來就是一體,再嫌棄我也沒用。
倒是你,堂堂聯邦長官,被我害得有家不能回,
一起亡命天涯,真是不劃算.......”
青蕪将粥從鍋裏舀出來,低頭時,才發現,多舀了一碗,小小的一碗,
時清撈過她的肩膀,安慰道,
“沒事,一定會好的,小寶一定能和正常孩子一樣睜開眼睛,也會開始說話,吃飯。一定會的。”
青蕪别過頭,藏起自己紅了眼眶,
“嗯,他隻是還沒做好看這世界的準備。”
“我有好消息告訴你,上次出門,我終于聯系上了利亞,或許他能有辦法。”
時清捏了捏青蕪的臉,讓她放松一些,
青蕪點頭答應,帶了些鼻音,
最初的那段時間,她滿腦子都是複仇,殺死辰月,奪回小寶的護心龍骨,
但以現在的情況,就算想辦法回到聯邦也是以卵擊石,
何況小寶,并不能長途跋涉,
而她,更不想自己的孩子再次卷入聯邦那些惡心的陰謀當中。
她深陷在仇恨和無力中,
要不是時清,自己真的難以将注意力轉移回小寶身上。
青蕪和時清吃過飯,去看小寶,他小小的,泡在無菌容器裏,
蜷縮着身體,指甲透明,雙眼緊閉,睫毛很長,
安安靜靜的,不吵也不鬧。
前些日子村裏阿嬸家孫子滿月,青蕪看見過,
剛剛睜開眼睛的孩子,對世界充滿了好奇,黑葡萄一樣的眼睛,滴溜溜地轉,
很可愛,原來足月的孩子,比小寶大了好多......
她一直期待奇迹能夠降臨,但是沒有奇迹。
懷孕的時候,她準備了好多話,想要和每個階段的寶寶說,
她害怕忘記,甚至一一記錄了下來,
現在,她每天重複這些話,都背熟在了心裏,
卻一句也沒辦法說出口....
*
“辰西哥哥,你回來了。”
辰月比辰西早到家,第一時間脫掉了軍裝,穿上柔軟長裙,
改了淡妝,劉海放下,又是辰西恬淡的妹妹,
“嗯。”
辰西從未放棄過尋找青蕪的下落,時間越久,人也變得越冷清,
此刻甚至沒看向來寵愛的妹妹一眼,直直走回了房間。
辰月站在原地,眼睛裏的光破碎,
“晏缙,哥哥是不是讨厭我了?”
“小姐,少爺永遠不會讨厭您。”
辰西當初找到晏缙時,他的智腦幾近死亡,
他沒有人類的情感,卻知道少爺不怪任何人,隻是怪自己,
“不,晏缙,你不懂。”辰月搖頭,回了房間,
“看來今天沒人吃飯了。”
錢多多端起面前的碗,他瘦了很多,徹底變成了一個精壯的男人,但并沒有離開莊園的意思,
他總覺得,等在這裏,就能等到師娘回來,所以就算是死皮賴臉地賴着,他也沒打算離開。
青蕪的卧室,散落着書信,說是書信,更像是随筆,
字迹娟秀,是她寫給寶寶的每一句話,包裹着一個母親濃烈溫暖的母愛,對孩子将來的美好幻想,
房間裏,已經沒有青蕪殘留的氣息,
窗外,柚子樹下的薔薇花依舊綻放,
辰西時常會想,自己若是能早一些回來,她是不是就不會生死不明?
此刻,或許還能看見她在花叢中忙碌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