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墟，是乾元靈界的禁地。
因爲歸墟的深處，那棵傳說中的天靈仙樹附近，有一頭還未化鵬的巨鲲出沒。
它以天靈仙果爲食，無數歲月以來，吞噬了無數天靈仙果，實力甚至比之尋常仙人還要高出一線。
雖然它現在已經死了。
但死的，不隻是這頭上古兇獸一個而已。
被鮮血染紅的大海深處，一頭不知有幾萬裏大的巨鲲屍體漂浮海面，血液不斷從中滲出。
而更深處，還有一座浮出海面的小島嶼。
島上别無他物，隻有一棵枝葉皆是聖潔光白的大樹，結着一棵純白色的果實，還在散發點點熒光。
樹下。
一位青衫男人渾身浴血，鮮血幾乎染紅了身上的這件青衫，可他卻視若無睹，隻是抱着懷裏的這一具冰冷屍體，雙目無神。
“風兒，别吓師兄，醒醒啦。”
鄭澤偉撫摸着女屍的森白臉頰，聲音顫抖，“風、風兒？天靈仙果就在這啊，快起來吃，快起來吃啊。”
李欣風的屍體皮膚森白，甚至還隐隐有屍斑浮現，顯然已經死了不知多久，又豈能回話？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鄭澤偉神情恍惚，強顔歡笑，“你要師兄喂你對不對？”
“好，好，師兄喂你。”
他一揮袖袍，天靈仙樹上僅有的一顆天靈仙果就被他隔空攝來，遞到了女屍的嘴巴，輕輕碰了碰對方那慘白的嘴唇。
“吃啊……風兒，爲什麽不吃？”
鄭澤偉拿着天靈仙果，看着懷中一動不動的女屍，茫然無措。
“嗡——”
忽然，天邊雲霧散開，出現了一座金碧輝煌的天門，萬裏霞光爲之襯托，陣陣仙樂傳遍整座乾元靈界。
仙界之門！
仙人接引！
“乾元靈界修士鄭澤偉，功德圓滿，得證天仙道果，還不速速登仙？”
一道金霞光影從仙門之中走出，身姿偉岸，俯視着下方那座島嶼，聲音傳遍九天。
鄭澤偉茫然地擡起頭，金霞光芒照在他的臉上，卻隻能照出他臉上的失魂落魄，“仙……對……仙……仙！”
一瞬間，他眼中似乎重新綻放光彩。
鄭澤偉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仰頭望着那道金霞光影，撕心裂肺地大聲呼喊：
“前輩！前輩！可否救救她？！求你了！救救她吧！晚輩願爲奴生生世世啊！！！”
“……”
金霞光影沉默了一下。
“悠悠歲月以前，天庭崩碎之後，司職六道輪回的地府也随之消散，從那以後，世間便再無複活一說。”
“乾元靈界不是什麽消息閉塞的小世界，這一點，你應該很清楚。”
金霞光影輕輕搖頭，“人死如燈滅，再無複活可能，更何況此女的神魂你都沒能保住一絲，全部被那巨鲲吞食殆盡，就連聚魂仙術都無用。”
鄭澤偉瞳孔驟縮，緊緊抱着懷中女屍，“不，不，你在騙我……騙我……”
“歸根結底，怪自己吧。”
金霞光影輕歎一聲，“成爲半仙，也不代表在靈界裏就能肆意橫行，若非你自大驕縱，硬要帶着此女來這裏，又豈會招惹到這巨鲲，害她丢了性命？”
一語如重錘，徹底将鄭澤偉心房敲碎！
“自大……驕縱……”
鄭澤偉跪在地上，緊緊抱着懷中女屍，怔怔出神，眼角不斷劃下熱淚。
是啊。
若非他自大驕縱，若非他硬要帶着風兒來歸墟，他們怎會遭遇巨鲲的襲擊，風兒又怎會死去？
是他……
是他害死了風兒……
“好了，人死如燈滅，且留心間緬懷吧。”
金霞光影似乎有些不耐起來，“快點接受仙界之門的接引，升往仙界。”
“仙……”
鄭澤偉依舊抱着女屍，不肯松手，低着頭顱，看不清神色，聲音沙啞，“就連仙人都不能複活她嗎？”
“還是那句話，人死如燈滅。”
金霞光影淡淡道：“這麽跟你說吧，哪怕是當今仙帝，每隔千年的九月九，都會去仙山之巅緬懷自己的亡妻，連仙帝都不能複活自己想複活的人，還用說麽？”
鄭澤偉身軀一顫。
良久。
他愈發抱緊懷中女屍，聲音沙啞，“就連仙帝都救不了她，那我登仙何用？成仙何用？”
“砰。”
忽然，天地間似乎有某種東西開裂、破碎。
“呼——”
一瞬間。
鄭澤偉身的修爲一落千丈，境界瘋狂跌落！
短短片刻。
從半步仙人跌至大乘，從大乘跌至合道，最後甚至連合道期修爲也護不住，就此落入煉虛期。
“……”
雲海之上，仙門之中，金霞光影沉默了一下，然後搖搖頭，轉身離去。
“乾元靈界修士鄭澤偉，道心破碎，失去登仙資格。”
“轟！”
一聲巨響，登仙之門就此閉合！
萬裏霞光随之散去，陣陣仙樂也戛然而止。
歸墟的島嶼之上，那位青衫染血的男人依舊抱着懷中的女屍，久久不動。
不知過了多久。
整個世界忽然如同一面鏡子般，砰然碎裂。
……
……
“掌教師兄，掌教師兄！”
湖邊。
鄭澤偉看着自己在水面裏的倒影，怔怔出神，聽到後邊傳來的女子嗓音，他這才轉過身來。
“風兒。”
看着朝他小跑而來的綠裙女子，鄭澤偉笑容燦爛。
就這樣。
一次又一次。
他在湖邊蘇醒，他在歸墟抱着她的屍體。
一次又一次。
他沉淪其中，在這虛假的幻境之中沉淪千百次，無法醒來。
直至最終。
“掌教師兄，掌教師兄！”
湖邊。
鄭澤偉望着水面中的自己，眼神黯淡，輕聲自語，“鄭澤偉，你還要自己騙自己多久？”
他轉過身。
一襲綠裙帶着陣陣香風，撲入他的懷中。
“風兒。”
鄭澤偉低下頭，撫摸着這位絕美女子的臉龐，眼神複雜，“如果，如果有一天，師兄害死了你，你會怎麽做？”
“會罵師兄嗎？會怪師兄嗎？會恨師兄嗎？”
說着，鄭澤偉眼中閃爍淚花，聲音沙啞，“都怪師兄……師兄豈能苟活如此之久啊？那天，師兄就應該陪你一起走的，對不對？”
他緊緊抱着李欣風，“風兒，别怕。”
“師兄不會再逃避了，師兄來陪你，陪你。”
……
……
“混蛋！”
三生老人看着眼前金光黯淡的九寶玄金塔，面露憤怒之色，“鄭小子在幹嘛？！他想自絕于幻境之中嗎？！”
“嗯？”
然而齊宣卻是面露詫異之色，指着九寶玄金塔的第九層，“三生前輩，那是什麽？”
三生老人随之望去，微微愣神。
此時的九寶玄金塔正散發黯淡金光，可第九層之中，卻有一點碧綠色的光芒微微閃爍。
綠光微弱，卻在金光之中格外的顯眼。
如果金光代表的是鄭澤偉。
那麽這綠光……又是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