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老……”
“安老……嗚嗚……”
森林邊上的豪華宅院之内，陣陣男女哭聲此起彼伏，雖然壓抑，但還是難掩心中悲怆。
南宮安是南宮家族的嫡系族人，以這個世界南宮家族的地位來說，他的身份完全比皇族還要尊貴幾分。
然而就是這樣的一個老人，作爲此處宅院的管家，卻對他們這些下人仆役極好，甚至在這個老人的争取下，這些仆役每月的銀錢也是一月比一月多。
“齊先生，您來了啊……”
“安老。”
齊宣來至屋中，坐在床榻旁邊，看向這位隻能卧于床榻的白發老人。
觀察。
【狀态：壽元将盡，瀕死。】
他沒生病。
隻是老了，老到快死了。
“阿、阿青。”
南宮安費力地轉了轉脖子，望向床榻旁邊的另一位年輕婢女，“去，告訴大家别哭了，聽着怪鬧心的。”
“是，安爺爺……”
名爲阿青的婢女應了一聲，但緊接着豆大淚珠就止不住地往下掉，聲音裏都帶着哭腔。
“别哭。”
這位老人面帶笑意，“别爲老頭子我傷心，有什麽好傷心的呢？人有天命，終有一死，或早或晚罷了。”
“是。”
阿青哭泣不止，轉身朝屋外走去。
“安老。”
齊宣看着南宮安，猶豫了一下，還是問道：“其實我一直都很好奇，您這把年歲，何必要來此地受孤寂之苦？”
“呵呵。”
老人笑了笑，“如果說，老朽是敬仰齊先生您這般英雄人物，故而前來，先生可信否？”
齊宣一怔。
南宮安蒼老的臉上笑意緩緩散去，他平靜地望着房梁，輕歎一聲。
悠揚的歎息，似想道盡一生遺憾。
這位老人渾濁的雙眼裏仿佛有一生的回憶閃過，“老朽出身武帝城南宮世家，運氣很好，是嫡系，是天下第一武道世家，南宮家族的嫡系子弟啊。
可是，老朽生來經脈閉塞，竟是個無法習武的廢物，身在天下第一的武道世家，卻是個廢物，這豈非天意弄人？”
南宮安聲音沙啞，“老朽自認習武從不曾懈怠，别人付出過的，我一定會加倍付出，甚至上上任老家主都誇贊過我有恒心有毅力。
可因爲經脈閉塞，我一輩子都不曾練出内勁，莫說先天，連後天都不算踏入啊。
少年時所憧憬過的，白馬青衫走天下，路見不平拔刀助，十年鋒芒把示君，睡卧美人膝，醒掌刀劍兵……好像在現實面前，都成了笑話。”
說到這兒，老人搖頭苦笑。
半晌，他才看向齊宣，繼續說道：“所以啊，做了一輩子廢人的老朽，隻是想來看看，看看像齊先生您這般英雄人物，想看看爲天下百姓鎮守南海千年之久的萬重山，究竟是何等風采。”
南宮安看着齊宣，渾濁雙眼裏的聚集愈發渙散，輕聲呢喃。
“如果，如果我也能習武，我的人生是不是會不一樣？”
“是不是也能像您這般，一杆大戟挑破妙音門，一雙鐵拳轟碎華山頂，攪動風雲，名震江湖……”
老人的眼中，是深深的遺憾。
“天生廢人……呵，老天爺從沒給過我努力的機會啊，我想過的人生，原來從一開始就注定不會在我身上實現。”
“天意弄人，天意弄人啊……”
齊宣隻能沉默着，久久無言。
南宮安也沒有再說話，隻是躺在床上，閉着眼睛，靜靜感受體内生機的流逝。
靜靜等待，死亡的到來。
窗外天色一點點黯淡。
夕陽西下，日暮昏黃。
“這就是天意嗎？”
齊宣忽然出聲。
他坐在椅子上，低着頭，雙手在膝蓋上緊緊攥起，眼神凝重。
明明想仗劍天下，卻天生廢人。
這就是天意？
連努力的機會都不曾給過，便宣判了世人注定不能擁有這種人生？
“我不服。”
齊宣聲音低沉。
“我可以失敗，可以輸，可以死。”
“但你不能連讓我努力的機會都剝奪。”
“我可以爲了走上這條路付出一切，付出汗水，付出鮮血，付出生命。”
“但你不能連走路的雙腿都不給我！”
齊宣猛然起身，雙眸熠熠生輝。
這一刻，他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幅幅畫面，那是幼時和師父一起觀看殘奧會時的場景。
那位老人不愛看奧運會，唯獨對殘奧會情有獨鍾。
每每看到那些斷了腿的跑步健将、缺了手的遊泳運動員，甚至腦部受損，失去部分神經控制能力，卻還是拖着殘廢之軀将血淚揮灑在賽場上的人們之時。
那位老人都會猛然起身豪邁大笑，指着電視畫面朗聲道：
“小宣，看啊！這就是人定勝天！”
殘缺的身軀，無法壓垮他們鋼鐵般的意志！
天意的不公，也無法壓倒他們那不屈的心！
“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
“人定勝天！！！”
齊宣雙拳死死攥緊，眼中的光芒愈發璀璨。
如果天意不公。
那便逆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
“滴答，滴答。”
指尖刺破手掌，鮮血滴落在地。
齊宣看向病榻上的南宮安，在對方愕然的眼神之中将鮮血強行喂給這位老人。
短短片刻。
南宮安臉色漸漸恢複些許紅潤，眼中也漸漸聚集，濃郁的生機在體内彙聚，爲那些衰老至極的器官提供活力。
“如果天意要你今天死，那我偏偏要逆了這個意。”
齊宣擡起鮮血淋漓的右手，神情堅毅。
重新恢複生機的南宮安望着他，面露震驚之色。
隻見這位一襲白衣的高大男人深呼吸一口氣，眼神平靜卻堅定。
“天意于我如浮雲。”
“從今以後，我齊宣的命，要掌握在自己手中。”
“我自己的人生，我自己來決定！”
……
……
“轟——”
“轟——”
“轟——”
海面之上不斷炸起驚天波瀾，崖邊有白衣男人一拳接一拳轟出，如雷拳勁攪動大海波濤，撼動九天風雲。
自那天以後，齊宣打拳的氣力愈發洶湧，渾身拳意随着時間推移在節節攀升。
一日更比一日高！
在他的血肉供養之下，南宮安硬生生多活了半年之久。
雖然這位老人最終還是逃不了生老病死，但齊宣卻因此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隻是不夠強而已。
如果夠強，南宮安就不會隻多活半年。
如果夠強，他就能讓南宮安一直活下去，能讓他想保護的所有人一直活下去。
如果夠強，隻要他想。
他就能讓世間的一切随自己的意志而改變！
“轟——”
一聲巨響，海面如同被無形巨拳生生砸中，海水炸上雲霄！
崖邊，齊宣收起拳架，任憑海風拂面，吹起他的白衣和白發。
白發亂舞。
他面帶笑意。
“這就是我想追尋的，武道。”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