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離暗施展魔功,在南海的海面上緩緩落下,目光掃過三位女仙。
視線裏的玩味之意,仿佛修真大佬在審視小朋友般。
然而,單單隻是被她視線掃過,三人便幾乎不約而同地寒毛直豎起來。
凡生道副宗主姜離暗,雖然在外沒有多少名聲,但正教三清的高層通過秘密信息渠道,都已經曉得這位副宗主的修爲實力,甚至已經和那神秘莫測的宗主魏東流差不多了。
宗主魏東流,曆戰以來實力表現波動極大。每次大家對他的實力有所估計的時候,他就會在某個時候突然掏出一張底牌,将大家對他的認知迅速刷新……以至于現在誰也不敢去預估魏東流的實力,因爲大家沒法确定他是不是故意裝拙。
然而,副宗主姜離暗則是另一個路數。在有限的情報記載裏,她很少與人發生争鬥,數次魔教圍攻正教的過程中也未曾出場,但真正出場的那些情報,帶有大量明顯怪誕和失真的推測。
例如天魔道的自在祖師,就已經被高度懷疑是被人鸠占鵲巢了,不僅近年來的行事風格與往常大相徑庭,且行事嚴重偏向凡生道的利益,其餘事務概不關心,連門主和兩位資深長老的隕落都沒未出聲,以至于天魔道内部勢力如今分裂得極其厲害,再無昔日和陰鬼道互相打擂稱雄的能力。
考慮到姜離暗離派自立門戶後,就任的便是凡生道副宗主,因此這裏頭就衍生出一個合情合理的推論:無論自在祖師是否被調包,此事肯定和姜離暗這個最大受益人脫不開關系。
能将仙人操縱于股掌之中,這得是什麽樣的實力水準?
正因爲如此,如今即便是最無所畏懼的安知素,也沒敢貿然朝姜離暗發動攻擊,隻是擺出了拼死一搏的架勢。
石琉璃退後半步,袖中銅闆已經扣在手裏;徐應憐不動聲色,心中已經開始詢問鳳瀾。
“此人不好對付。”雖然沒法用法術探查,但鳳瀾還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我建議先撤。”
“隻怕不好撤。”徐應憐用餘光打量安知素,心想能不能讓這個蠻子沖上去扛住,我好趁機撤退。
然後便發現石琉璃也盯着安知素,似乎是打着一樣的主意。
安知素一言不發,雖然擺出了臨陣架勢,但飛劍卻一直未曾射将出去,這對于習慣搶攻的她而言着實少見,隻能說天生劍心似乎也察覺到了打赢的概率微乎其微。
“不要那麽緊張嘛。”姜離暗笑眯眯道,“老奴,是這裏嗎?”
“回門主的話。”飛天夜叉屁颠屁颠地湊上來,在空氣中聞了幾下,說道,“這裏确實有門主大人的氣息,隻是味道很淡,應該沒有在這邊停留多久,往東北飛去了,而且離去的速度很快,追查起來比較困難,不如問問這幾位路人?”
“你們可曾見過我們凡生道的宗主?”姜離暗笑眯眯問道。
沒人回答她的問題。
安知素是純粹進入應激狀态,如臨大敵地盯着對方,根本沒有考慮和她溝通。
徐應憐則是多想了一層,曉得現在對方還想從這邊問出答案,因此暫時不會輕易動手……但若是做出回應,這個“暫時不會”可能就要去掉了。
石琉璃面色抽搐,仿佛想到了某種可能性,袖子裏抖動幾下,暗中起卦,卻不好挽袖去看,隻能用指腹摸瑟其上紋路,辨别正反。
但姜離暗卻不給她那個機會,隻是淡淡吩咐說道:
“既然答不出來,那就殺了吧。”
三人頓時如墜冰窟,下一秒隻見姜離暗再次化作黑霧,朝東海方向急速飛去,瞬間便消失在海天的交界線上。
飛天夜叉則是兇神惡煞地迎了上來,不懷好意的目光掃過三人,嘿嘿笑道:
“先吃哪個比較好呢?”
話音剛落,安知素早已按捺不住,直接朝飛天夜叉發動進攻。
對那姜離暗她沒什麽把握,對這等醜惡僵屍她可不會留手!
飛煙劍急刺而出,正朝那飛天夜叉的眉心。
對方嘿嘿一笑,伸手去抓飛劍,仿佛完全不畏懼神劍鋒利。
安知素見狀神色一凜,手中劍訣迅速變動,飛煙劍急速變向轉而繞後,寒冽劍從正面再次刺出。
雙劍合擊!
蜀山的雙手禦劍術,并非一加一那麽簡單。飛天夜叉果然不敵,背後中了飛煙劍,卻是毫發無傷。
“讨厭的小蟲子……”它煩躁地伸手去拔背後的劍,但安知素的操作更快,飛煙劍搶先從他身軀中脫離出去,隻留下一個黑黝黝的傷口,卻是并未流出任何血液。
徐應憐一看便曉得這怪物不懼刀劍傷勢,迅速催動全身真元,将大光明火噴吐出來。
大光明火自有克邪滅祟的效果,但比起雷法還是差了一些。那飛天夜叉面對火海不住後退,嘴上卻道:
“哎呀,好熱啊,好厲害的火行道法,我要燒焦了啊……”
雖然這麽叫着,但身體卻并無半點焦黑痕迹,顯然是根本沒有被燒傷。
“且退。”石琉璃出聲說道,“這飛天夜叉位階甚高,尋常法術飛劍奈何它不得,不如先退尋援。”
“你我三人合力,未必不能一戰!”安知素咬牙說道,并不甘心就此退去。
“退吧。”徐應憐也附和說道,“連我的大光明火也難以将它困住,難不成要靠绛霄你的劍上道法?它能比我專修的火行道法還厲害?”
安知素無言以對,曉得這兩人都不願留下,自己獨力對抗這飛天夜叉又沒有把握。
換做以前,她說不定還會激進出擊,先戰了再說。
但如今師弟下落不明,安知素也無心去和這等強敵做沒必要的硬拼,便颔首答應下來。
見這三人已有退意,飛天夜叉反而皺眉不悅,收起原本戲谑的笑容。
姜魔女給它的要求是“殺掉她們”,雖然以魔女的性格也不會事後檢查,但萬一後面再遇到這些人,說不定就要問自己一個“執行不力”的罪過。
一個都不能放過,必須殺光!
想到這裏,飛天夜叉獰笑一聲,忽然張開血盆大口,從中吐出大量黑綠色的毒霧,順着海風如帷幔般飄散開來。
天漏下方,地火海窟。
陳觀水精心設計,總算弄出一個法陣雛形,可以将地火熱力灌入其中,幫助熔煉補天石碎片。
昆侖鏡在旁邊看着,時不時提出些建議來,雖然她的陣法造詣不如陳觀水,但畢竟精通空間之道,因此偶爾也有啓發之言。
兩人都保持着相當的默契:陳觀水并未問她,是否在自己身上做了手腳(反正肯定做了),以及爲什麽要這樣做(知道原因又能如何);昆侖鏡也不提他走投無路過來求庇護的事情,雙方就像分手後許久未見的情侶般,看似歡聲笑語地互相閑聊,卻是不約而同地規避了某些雷區話題。
“說起來。”昆侖鏡忽然說道,“有想過補完天之後,你接下來要做什麽嗎?”
陳觀水認真地想了一會兒:
“估計是找個地方隐居修煉,安安心心修到元嬰境大圓滿,然後羽化升仙吧。”
“是嘛。”昆侖鏡心中歎了口氣。
也對,哪個修士不想着升仙呢?
“反正天漏也補完了。”陳觀水伸了個懶腰,“這世界沒有滅亡的危險了,怎麽舒服怎麽來吧,陽壽還有很多呢。”
“或許我會抽個時間,将神州大陸的每個角落都逛一逛……哦,還有東皇界,也沒怎麽好好玩過,有機會還是得去一下。不帶任何動機或目标,就是純粹的遊山玩水。”
昆侖鏡聽了便有些内疚,心想自己過去确實給他加了太重的擔子。
遊山玩水,那不是随便哪個散修都能輕易做到的嗎?
畢竟對于大部分修士而言,時間是根本不會缺少的東西。
但對于觀水而言,無憂無慮的遊山玩水,卻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因爲他平時不是在修煉,就是在處理宗門事務……而且是五個号一起開,工作強度之大非常人所能想象,自然也沒有時間去消遣。
“嗯,是啊。”她很好地隐藏住了愧疚之情,點頭說道,“最大的心頭之患解了,也是該好好休息放松了。”
我特麽最大的心頭之患,不是你這破鏡給我帶來的嗎?
陳觀水心中怒罵,嘴上卻笑道:
“是啊……對了阿鏡,你有什麽打算嗎?”
“我?”昆侖鏡有些茫然,半晌才道,“我也不知道……”
她原本的計劃,是回到昔日放置昆侖鏡的地宮之中,重歸沉眠。
畢竟補天大任已經完成,又沒有别的什麽事情好做,繼續保持清醒實在太無聊了。
但後來托陳觀水集齊了本體碎片,如今已經化形成人族形态,卻又覺得就這麽沉眠下去,也有些浪費時間。
要不然……我也遊山玩水去?
這樣的念頭從心底生出,随後又很快将昆侖鏡吓了一跳。
等等,我隻是一面鏡子啊!爲什麽會想去遊山玩水啊?
而且這念頭仔細說來,不是顯得我想和觀水一起去玩嗎?
仔細想想,似乎也不是不行。
這陳觀水雖然道德底線有點低,處理情感的方式也叫人歎爲觀止,時不時還會蹦出些傷感情的驚天言論,但如果不帶和他培養感情的奢望的話,單純作爲朋友還是很合格的。
再說了,等補天補完之後,我對他可就沒有所求了,但他還是需要我的屏蔽術算和鏡花水月……那這交往的主動權,豈不就在我手裏了?
哼哼哼嘿嘿嘿哈哈哈哈哈!
“你笑什麽?”陳觀水狐疑問道。
“我有笑嗎?”昆侖鏡迅速收斂臉上表情,做純真無暇狀。
“你剛才嘴角都勾起來了。”陳觀水提醒她道,“臉都快變形了!”
昆侖鏡連忙從懷裏摸出一面小鏡子來,對着鏡子揚起嘴角,露出标準的八顆牙齒和漂亮的笑容。
“是這樣笑的嗎?”她詢問說道。
“嘴角再往上揚一點。”陳觀水開始扯淡。
“那這樣呢?”昆侖鏡努力提起嘴角。
“再上揚一點。”
“那……這樣呢……”昆侖鏡用力咧嘴,臉部肉肉都快擠成了一坨。
“差不多了。”陳觀水胡扯說道,“你看臉是不是變形了?”
“你胡說八道!”昆侖鏡将随身鏡子收好,冷哼說道,“我可不記得我有這樣咧嘴笑過!”
“所以你不否認自己剛才在笑?”陳觀水迅速說道,“能告訴我你在笑什麽嗎?”
昆侖鏡暗叫不好,居然被他給繞進去了!
“咳。”她佯裝咳嗽來争取時間思考,随後回答說道,“我想到補天大計即将在你我手中完成,心中歡喜,喜不自勝,所以才露出笑容的。”
“原來如此。”陳觀水當然不信,因爲她那笑容實在過于得意和欠扁。
但這說法着實沒什麽明顯破綻,他也就點了點頭,将這個話題揭過,轉而說道:
“那你正好可以想想,等補天完成後究竟要做什麽。”
“觀水覺得,我可以做什麽好呢?”昆侖鏡語氣歡快地問。
“嗯……”陳觀水思索片刻。
對他而言,當然是希望阿鏡能待在自己身邊,畢竟無論是她的掃描、屏蔽術算還是幻術遮掩,這些能力都相當好用。
但衆所周知的是,女性所希望的“被需要”,肯定不是從功利角度上的被需要,而是要從情感角度去進行作答,才是正解。
同時,由于昆侖鏡和自己相處多年,彼此之間太過熟稔,若是表演過度的話,定然會被阿鏡機智識破。
因此他仔細斟酌片刻,緩緩說道:
“我覺得阿鏡你若是沒有别的計劃,倒是可以與我同行。畢竟你身爲絕世神器,如果單獨外出行走,我很擔心你會被騙……”
“呵呵呵。”昆侖鏡得意地笑起來,“你是擔心沒有了我,逃不過你那些妻子的追殺對吧?”
這破鏡,還給我得意忘形,騎臉輸出了是吧!
陳觀水心中不爽,面上卻做羞赧狀,嘴硬說道:
“并非如此,隻是看在過去合作的份上……”
“知道了知道了!”昆侖鏡心情大好,卻矜持地轉身說道,“我要考慮一下,就這樣!你先好好給我補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