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衙署,穿過集市長街,兩個人都沒有開口說話。
石琉璃心事重重,想到昆侖瓊英和蜀山绛霄的戰力,又想到這件事情一旦曝光,自己根本不是那兩人的對手,便越發感到焦慮和煩躁。
當然,素聞瓊英高傲,绛霄耿直。若她們得知真相,也未必會第一時間就想着互相争夫,說不定直接惱羞成怒起來,反手便追殺這個混蛋也說不定。
但這樣……是好是壞呢?
曾幾何時,石琉璃始終心心念念的,便是要将那混蛋夫君找回來,好好問一句爲什麽。
隻是如今這個情況,比她原本能預想到的最糟糕的結果,還要麻煩得多——天知道這混蛋是如何同時扮演三個角色,遊走在正教三清之間,甚至還同時招惹了三位女仙的。
若非算卦結果顯示如此,石琉璃甚至都不肯相信……好吧,其實現在她還是有些将信将疑。
同時遊走三清之間,時間上怎麽分配呢?每個門派隻能現身三分之一的時間了,而且還不算上路途旅行,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長庚、清衡、景雲,三人都是正教知名新秀,背後卻是同一人扮演,爲何從未有人發現破綻?
石琉璃滿腹心事,陳觀水倒是坦然自若。
或者更準确地說,由于情況已經沒法再繼續惡化,所以忍不住開始擺爛了。
在長街的盡頭,也就是集市的正中央,深紫色的光門正穩定地懸浮着。
仔細想想,确實也怪:陰影修士們一方面說害怕泥吠羅侵襲殺害他們,另一方面又将這光門大大咧咧地開在集市中央。
雖然解釋是泥吠羅不會穿過光門,但仔細想想還是有些不對勁。
“你在外面等着。”陳觀水忽然說道,“我進去就行了。”
“不行。”石琉璃堅定拒絕,“我也要進去。”
“随你。”陳觀水無所謂道。
雖然不希望她涉險,但老婆不聽話,也沒有辦法。
兩人穿過光門的同時,在長街的另一頭,安知素忽然止住了腳步。
“師弟……”她喃喃說道,在腦海裏飛快回憶先前的驚鴻一瞥。
雖然隻是捕捉到對方跨入光門的瞬間,但那個身影她實在難以認錯,以至于立刻便挪不開目光了。
“什麽?”徐應憐沒聽清楚,隻是見安知素突然駐步,便順着她的目光望去,看見了街道中央的光門。
“那是個什麽玩意……”還沒等她發出疑問,安知素已經不聲不響,直接人劍合一朝光門急速沖去。
隻是對方似乎察覺到了她的接近,在安知素即将抵達的時候,那光門突然便朝中央折疊起來,很快便消失不見。
“羽環陣啊。”徐應憐也跟着她趕到附近,隻聽見識海裏的鳳瀾突然說道,“幾十萬年了,想不到居然在這裏還能見到。”
“什麽是羽環陣?”徐應憐好奇問道。
“隻是傳送法陣而已。”鳳瀾回答說道,“你覺得傳送法陣應該設計成平鋪地上的,還是立在空中的?”
徐應憐思索片刻,回答道:
“平鋪在地上的,需要站在裏面,發動陣法才能傳送;但若是這種立在空中的,直接禦劍沖進去就可以了,似乎更加方便。”
“沒錯。”鳳瀾說道,“羽環陣便是指這種立起來的傳送法陣,時時刻刻都是開啓的,因此隻需要飛進去就能直接傳送,無需啓動……當然,壽命限制和靈力消耗也高于平鋪類型的法陣。”
“現在那法陣似乎是關閉了。”徐應憐神識掃過空地,說道,“前輩,有辦法将這傳送法陣重新開起來麽?”
而身邊的安知素,對着空地徒勞地鼓搗了好一陣子後,便鐵青着臉在旁邊抱劍而立,大有“不等他出來我就不離開”的架勢。
“如果是以前的法陣,要從外面打開是絕無可能的。”鳳瀾回答說道,“但我看這個陣法似乎很久沒有維護了……我們鳳凰一族倒是有個法術,專門針對這種無人維護的傳送禁制,你可以試一試。”
陳觀水和石琉璃踏入光門之中,來到幽暗無光的小型世界裏,便發現那陰影人的首領已經離開了黑漆漆的小屋,此時正帶着其他的人形陰影,将兩人團團圍住了。
“道友。”陰影首領沙啞問道,“請問兩位道友,是否尋着了我們那前輩的遺骸?”
他看起來異常高大,陰影也比周圍的人型更加凝實、黝黑。
“沒有。”陳觀水面不改色地撒着謊,“我們在衙署裏解決掉了敵人,然後将其每個角落仔仔細細地搜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遺骸。”
旁邊的石琉璃非常用力,才忍住了臉上的異樣情緒。
以前怎麽沒有發現,這混蛋是如此擅長撒謊呢?居然能面不改色地胡說八道!
“是嗎,那太可惜了。”陰影首領說道。
“還請節哀。”陳觀水假惺惺道,“畢竟這麽多年過去了,或許早就被什麽人提前拿走了也說不定。”
“嗯,我說的很可惜,是指你們。”陰影首領淡淡說道,“你們真以爲這樣撒謊,就能把我們都诓騙過去不成?”
石琉璃微微屏住呼吸,隻聽見旁邊的陳觀水詫異問道:
“什麽意思?”
裝得跟真的一樣!石琉璃再次冷笑。
“意思就是,我們天魔修士之間,互相是可以感應到對方氣息的。”陰影首領雖然聲線平穩,但這次不知爲何,卻給人以某種狡詐、陰險的感覺,“道友的身上,除了沾染大量泥吠羅的氣息之外,裏頭還混雜了一絲獨特的氣息。”
“……想來便是那位前輩的氣息。”
陳觀水聞言也沉默下來:這就不裝了?
他的目光掃過開始詭異起來的四周,心想若是阿鏡在此,肯定能掃描出什麽東西,比如“不好,觀水,這片空間被封鎖了”之類的。
然而很可惜,如今周圍除了越發陰暗之外,其餘的什麽也看不出來——隻能猜測對方應該做了什麽手腳。
“我想和道友做個交易。”陰影首領說道,“前輩遺留下來的諸多秘術,雖然稀有珍貴,卻并非不可與外人分享。”
“将這些秘術交給我們,我們允許兩位帶着這些知識離開,如何?”
陳觀水聽了差點沒笑出聲來,感情對方至今沒有與我們撕破臉,隻是擔心我并未将那遺骸留下的儲物袋帶走,而是僅僅憑借記憶将其中的諸多秘術,全部都記在腦子裏是吧?
如此一來,就算動武将我們殺死,也得不到任何東西,還得重新去那衙署尋找秘密……若是他們自己能去,也不至于故意欺騙唆使我們了。
心念至此,陳觀水便哈哈一笑,說道:
“這提議不錯,不過……那位前輩遺留下來的秘術,全部都記在我腦海裏,你們要如何辨别真僞呢?”
“腦子裏?”陰影首領緩緩問道,“就沒有什麽經書、玉簡之類的載體嗎?”
“有啊。”陳觀水坦然說道,“我看過之後,就都毀掉了。”
這平淡無奇的語氣,差點讓陰影首領氣得腦溢血,不過他終歸已經是天魔之身,對情緒的控制乃是身體本能,總算将心底翻起的怒氣重新壓了下去,問道:
“毀掉……爲什麽要毀掉呢?這畢竟是珍貴的秘術典籍啊!”
“确實。”陳觀水哈哈一笑,“若我出身什麽大宗門,說不定會将其珍視收好,帶回宗門換取上頭獎勵。”
“可惜,在下隻是一介散修,要這些典籍有什麽用呢?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還不如将其仔細記下,然後毀去,免得惹人觊觎爲好。”
陰影首領啞口無言,心裏則是在判斷對方這番話的真僞。
從理性上判斷,對方說的并無可能,但問題在于有什麽證據,能證明對方真的将那些東西毀掉了?
而且,其他羽庭門的秘籍也就罷了,那紫府雷專克肉體修爲,乃是對付泥吠羅一脈的絕佳利器。
他們無論付出多少代價,都必須将其掌握在手裏!
沉默片刻,陰影首領忽然笑道:
“此處洞天,正如我之前告知道友,乃是前輩大能爲我等專門所開辟。”
“不僅有遮光避日之效用,亦能驅使無邊陰影,吞天噬地……道友若是真的将本門諸多秘術記下後毀去,那就隻能請道友将這些秘術,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了。”
伴随着他的威脅話語,則是周圍陰影仿佛不懷好意般地蠕動着,朝兩人如潮水般緩緩湧來。
石琉璃面色發白,不知不覺靠得陳觀水近了些,隻聽見他冷笑說道:
“請我交代清楚?不說還好,若是說了,怕才是立刻就要死于非命吧?”
那陰影首領見他不上當,便也不做隐瞞,隻是漠然說道:
“若是不說,等道友被陰影捆縛折磨,受了一番極緻苦痛後再被迫坦白,怕是也走得不夠安然,何必呢?”
“趁早将秘術交代清楚,我等還能送道友一個痛快,放兩位道友魂魄投胎轉世去……說白了,畢竟道友也爲我等解決了外面的泥吠羅,若非本門秘法着實不可洩于外人之手,我等也不會在此恩将仇報、在此算計道友的。”
“都已經撕破臉了,還要假裝無辜嗎?”陳觀水哈哈大笑,“也罷,看來還是得做過一場。”
他雙手道訣一掐,便放出普世清音小光明術來,随後又猛地鼓蕩真元,注入其中,使得原本的小光球,驟然膨脹到三四十丈的直徑,光芒大作耀眼如烈日。
這卻是他之前在七寶玄苑秘境之中,對付那海量天魔所悟出來的打法:不惜代價催發真元,換取原本法術三四倍的誇張效果,正好契合他真元雄厚的優勢。
“大光明術”一出,不僅周圍翻湧的陰影被狠狠逼退,就連離得近了的陰影修士,也慘叫哀嚎着不斷後退。
隻有那陰影首領,因爲一開始就隔了老遠,有層層黑暗的庇護封鎖,因此倒是沒受到多少傷害,隻是無所謂道:
“道友何必這般苦苦掙紮?此處陰影之力,乃是源于洞天禁制,是真正的無窮無盡,但道友的真元卻是有限。撐得過初一,難道還能撐到十五不成?”
“好一個無窮無盡!”陳觀水冷冷說道,“這不就是天魔對付飛升修士的手法嗎?”
“你們雖然将羽庭門的覆滅,歸咎成是不應該走上轉化天魔之路,但我看你們的歹毒心思卻和天魔無二了!”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陰影首領坦然說道,“如果給我們一個選擇,我們當然希望能擺脫如今這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
“但如今木已成舟,爲之奈何?至于這天魔之法,雖然卑鄙無恥,但終歸能用就行……”
陳觀水見他這般坦誠,便曉得對方心思無法用言語動搖,心裏便開始嘀咕起來。
雖然這些陰影似乎吃定了他,但其實卻是井底觀天,不知世界之大……别的不說,光是要離開此處洞天,憑借我的天霐神梭就能輕松辦到,甚至能帶着石琉璃一塊兒逃出去。
唯一的問題在于……
正當他暗自斟酌的時候,突然隻見一道火焰,從光球下方憑空騰起。
那火焰實在太過眼熟,以至于陳觀水甚至想也不想,直接就慌不疊将光球給掐滅了。
這不是……不就是徐師妹的火焰穿梭之術嗎?怎麽會出現在這裏的?
難道她也在我身上做了手腳,不管多遠都可以瞬移到我的身邊?
就在陳觀水驟然受驚、甚至有些草木皆兵之時,果然看見徐應憐和安知素的身影,從那火焰中閃現出來。
“怎麽這般黑?”安知素進來之時,乃是背對陳觀水和石琉璃的,因此隻是望着前方陰影海洋,下意識道。
“确實。”徐應憐單手掐訣,同樣施展普世清音小光明術。
一點光球從她指尖綻放,緩緩上浮飄向空中。
石琉璃在後面看了,不由得又轉頭看向陳觀水,那表情戲谑仿佛在說“你倆怎會一樣的法術”?
陳觀水哪有時間理她,隻是手忙腳亂伸手去摸天霐神梭。
什麽“設法将石琉璃拖住”,都被他完全抛在腦後了——天曉得爲什麽另外兩個老婆也會找到這裏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小光明術發出光華,卻被周圍的蠕動陰影抵住,隻能照亮三四丈的範圍,而且還在不斷縮小。
“這陰影有點古怪。”安知素皺眉說道,右手并作劍指,飛煙劍上道法放出,火線朝周圍蔓延開始,燒得那些陰影不斷後退。
“道友小心些,這些陰影似有古怪。”徐應憐也掐起道訣,吐出大光明火來,瞬間便将周圍照得亮如白晝。
遠處的陰影們更是倉皇後退,一時間也無暇去顧及陳觀水等人了。
待會還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