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觀水在地底靜修,鞏固心境,逐漸陷入某種無悲無喜、玄之又玄的狀态裏。
功成不必在我,功成不必有我。爲了拯救這方世界,她們和我都做出了莫大的犧牲,然而若是沒有我們,又有誰能做到隻手補天漏呢?
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随着他的念頭慢慢通達,修爲也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增加。
秘境之外,衆人已經殺做一團。
安知素越戰越兇,其中一名東皇道長老稍微不慎,被她以飛劍斬去半條臂膀,隻能狼狽地撤出戰場。。
以三打二本就略顯頹勢,随着一名隊友失去戰力,東皇道這邊越發鎮壓不住,施瑤隻得四下使個眼色,叫大家準備戰術撤退。
于是衆人繼續交戰數個回合,瞅着機會各自使用逃命秘法,很快便跑路離開了。
安知素也不追殺,隻是問石琉璃道:
“他就在這裏面?”
石琉璃沒有回答。
她略微有些猶豫,要不要告訴安知素“太陰劍主就是我家夫君”這件事情,隻是還沒等她想清楚,那安知素便自顧自地提劍而入,消失在了秘境入口裏。
石琉璃沉吟片刻,将思路理得順了:
首先,淩雲破等于羅衍,就注定她和绛霄乃是情敵的關系。
這樣說似乎有些不對,因爲自己可是那家夥明媒正娶,而绛霄和清衡……反正她記憶裏從未聽說太陰劍主和誰結爲道侶過。
所以不是情敵的關系,而是正房和外室的關系。
既然如此,她作爲正房太太,哪裏有和外室互通情報的道理?
說難聽些,便是那绛霄欲當小妾,那也得過了門,給她敬了茶,叫她點了頭再說。
其次,自己打不過绛霄……
這也是顯而易見的,畢竟绛霄在強人輩出的蜀山上清派裏,也是實力拔尖的存在。
雖然自己是正房太太,對方是沒有名分的外室,充其量可能隻是對太陰劍主有單相思的戀情,但绛霄畢竟手中飛劍犀利,又素來不講道理,所以很難以這層關系來制約她。
甚至可以揣測,若绛霄得知真相,以對方的傲氣大概率不願意當妾室,說不定還會對自己下殺手呢。
思及至此,石琉璃便已經肯定,這安知素與自己大概率是敵非友。畢竟羅衍不可再分,兩人之中總要有一個出局,也就注定沒法互相共存。
當然,無論如何算計,還是得先找到那個混蛋,将情況問個清楚再說。
她默默起了一卦,看了片刻,這才邁步進入秘境。
天旋地轉之間,隻見周圍巨木參天,花草繁茂,俨然是生機盎然的世界。
“好濃郁的木系靈氣。”石琉璃驚歎說道。
“嗯。”站在旁邊的安知素點了點頭,她是記得自己來過這個秘境的,便直接問道,“他在哪裏?”
若此方洞天比較狹小,那她肯定二話不說,直接地毯式搜查過去。
但壞就壞在根據之前的記憶,她曉得此方巨木秘境着實遼闊,若是自己貿然前行尋人,那淩雲破趁機繞到入口逃之夭夭,自己甚至未必發現得了——所以不能貿然亂走。
“那混蛋目前的位置。”石琉璃說,“我需要算一下。”
“什麽叫‘那混蛋’?”安知素挑起柳眉,很是不滿。
師弟縱然千般不是萬般罪過,也隻有我可以罵他打他斬他,你憑什麽诋毀他?
“哦,抱歉。”石琉璃淡定說道,“我要算的是我家的那個混蛋。”
“景雲?”安知素煩躁說道,“我問的是清衡的位置。”
“清衡在哪裏關我什麽事?”石琉璃詫異說道,“我算卦是爲了尋景雲,至于貴派的清衡長老,我無能爲力,請道友自便。”
安知素見她不肯配合,臉色越發冰寒如霜。
但她很快便意識到,既然太陰劍主通過某種手段,掌握了景雲長老的秘法和飛劍,那麽說明兩人肯定接觸過。
自己若是順着洞幽尋到景雲,未嘗不能從對方口中問得清衡的下落。
石琉璃再次起卦,确定了一個大概的方向,随後便邁步前行。
安知素毫不猶豫地跟在身後。
見绛霄選擇跟着自己,石琉璃也不意外,畢竟對方可沒有算卦的本事,要找人還不是得靠自己。
這樣想着,原本因爲武力不如對方産生的忌憚,也盡去了差不多七分。
地底深處,陳觀水再次吐納運轉完周天,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因爲那阿靈去得太久,也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之前的龍吟含義,應該是某種緊急情況,需要呼朋喚友來救。
問題是,外頭究竟遇上了什麽緊急情況呢?
一想到這巨木秘境也不安全,陳觀水又有些心煩意亂,加上某種不妙的預感逐漸強烈起來,心想該不會是哪位娘子找過來了吧?
不行,若是待在此處,便好似甕中之鼈,實在太不安全了。
想到這裏,陳觀水立刻禦劍向外沖去。
離開地底,剛回到地表,便看見遠處一道劍光而來。
那劍光呈淡紫色,其中又有星芒點點,不是石琉璃的飛劍,又能是什麽?
陳觀水認出對方,心中咯噔一聲,隻聽見石琉璃出聲說道:
“前方道友,還請留步。”
“見過道友。”陳觀水的演技已經迅速施展開來,打算僞裝成同樣探尋此方秘境的散修,臉上露出三分驚詫,三分警惕,以及三分拒人于千裏之外的冷漠,要叫那石琉璃知趣離開,“不知道友喚我有何指教……”
然後,他便瞅見又一道赤紅色的劍光,從遠處迅速殺來。
這一眼,差點沒把陳觀水吓到深淵裏去:那不是安師姐的劍光嗎?
安師姐什麽時候和琉璃娘子混在一起了?!
放在之前,一個也是演,兩個也是演,索性一塊兒蒙混過去就是。
然而,安師姐如今不知爲何聰明得不行,已經認定他便是那淩雲破,自己根本就沒法诓騙過去。
這種情況下,若是再被更加聰明的琉璃娘子瞧出端倪,那就是氫彈上疊原子彈,雙重大炮仗了!
因此,陳觀水想也不想,直接掉頭人劍合一,開溜!
石琉璃早有準備,将那道訣一掐,埋伏在下方的無數星沙立刻沖天而起,朝跑路的陳觀水倒卷而去。
然而陳觀水豈是那麽容易被算計的?他隻是揚手抛出天霐神梭,一個空間轉移,便跳出了星沙的攻擊圈,朝巨木秘境的入口沖去。
安知素反應也快,迅速人劍合一要追,卻被那星沙遮住陳觀水的背影,隻能先以劍光強行破開星沙,然後神識掃描确認對方位置——這一來二去,便又被陳觀水落下一截距離。
陳觀水全力禦劍,沖到秘境入口,正要逃脫生天,突然隻見周圍有無數河水湧出,刹那間便将他從腳到頭,全部都淹沒其中。
天河之水?不對,是陣法!
陳觀水迅速反應過來,乃是石琉璃早料到自己會跑路,因此事先在這秘境入口,布置了一個陣法,用來困住他的去路。
他雖然是陣法大師,要破去這陣法并不困難,但前提是得有時間。
安師姐還在後面追殺,自己哪有時間停下來破陣?
“阿鏡,助我破陣!”他先是惶急喊道,然後又反應過來,再次補救說道,“素鳴!”
“劍主大人。”素鳴劍沖入前方的無窮汪洋,立刻說道,“這裏面有空間禁制,我不好破。”
素鳴劍雖然無堅不摧,但若是被空間禁制束縛,斬不到陣器,也是白搭。
陳觀水聽了惱恨不已:這琉璃娘子不是主修鑄劍麽?什麽時候瞞着我去研究了陣法!
當然,現在再夫妻吵架也不可能了,因此他隻是心中發狠,将雙手用力一合,便吐出巨大的雷龍來。
太霄雷!
這太霄雷能作神龍模樣,最擅長大規模的暴力破壞,所過之處一切天河之水,全都被電解成了氣體,化爲無形。
突然聽得一聲咔嚓,卻是隐藏在某處的陣器,被這太霄雷掃過後崩壞了,于是周圍仿佛砸破了水缸般,無數天河之水盡皆洩去,瞬息間便無影無蹤。
陳觀水哪裏肯留,果斷禦劍走人。
不過五六息,安知素的劍光也追至此處,毫不停留地沖出秘境。
随後則是石琉璃禦劍而來,在秘境入口處止住去勢。
自己布下的陣法未能困住那個混蛋,倒也未出她的意料。
那混蛋精擅五行神光,除非有五行之外的手段,否則根本奈何他不得。
而此陣能源源不斷地噴出天河之水,便是要以“量”來對抗五行神光的“質”,不求能将他完全困住,隻求拖延他一段時間……隻是沒想到會被這麽快破解而已。
她沉吟了一會兒,又随手起了一卦。
“嗯?震相……怎麽是雷法?”
根據卦象顯示,那混蛋破陣用的并非五行神光,而是某種雷法、雷屬法寶或者飛劍。
雷法天生剛猛無匹,不懼水行環境,因此隻需大範圍地一掃,就能将陣法裏的陣器破去,速度自然比依靠“五行轉化”的五色神光來得更爲迅速。
但那混蛋什麽時候瞞着我又掌握了雷法?
石琉璃心中惱恨,卻也知道自己沒法找他吵架,隻能将悶氣壓在心底,跟着禦劍沖出秘境。
在周圍盤旋一圈,便看到安知素的劍光已經返回。
石琉璃曉得她肯定是撲了個空,開口說道:
“對方手段神通太多,我們困不住他,也不奇怪。”
“就這麽盲目地追下去,又沒有能确實将其擒住的把握,無非就是一次次被他走脫而已……你還打算繼續徒勞地追下去嗎?”
安知素沉默不語,半晌才奇怪問道:
“你不是不願助我找清衡麽?怎麽現在又給我出主意了?”
石琉璃聞言一滞,也不解釋,隻是說道:
“我如何行事,你不用管。若你不想我插手,那我現在便走。”
安知素挑起眉毛,心中略微不快,卻也意識到沒有這位洞幽長老的術算之能,自己隻能滿世界大海撈針般地去尋師弟,那樣更不靠譜。
于是她便忍氣吞聲,說道:
“接下來要如何做?”
“這就像是一場不公平的賭局。”石琉璃解釋說道,“你連對面手上有什麽籌碼都不曉得,如何與他一決勝負?”
“我要先弄清楚一些事情,等有把握了,自然會來找你。”
“那我要如何相信,到時候你真的會來找我?”安知素懷疑說道。
“你看到了。”石琉璃坦然說道,“以我的實力,并不是他的對手……我精擅的是術算和制器,而實戰方面非我所長。”
“若不借助你的實力,便是我再次尋到了他,又如何能将其捉住呢?”
“确實。”安知素聽明白了,評價說道,“以你的實力,怕不是一個照面,就會被他給擊殺了。”
那混蛋才舍不得殺我……石琉璃按下心中腹诽,耐心說道:
“你需要我的術算之能,而我需要你的劍術之力,我們是互助共赢。”
當然,僅限于找到那混蛋之前。她在心裏默默補充說道。
“可以。”安知素冷淡應道,“那你就去做你的事吧。事成之後便來找我。”
“你呢?”石琉璃問。
“我要去找他。”安知素回答說道。
雖然沒有術算能力,但她甯願滿世界地亂逛,等那古怪直覺再次出現,也不願意幹巴巴地待在蜀山苦候。
石琉璃見她意決,也不阻攔,隻是告辭離去。
從湘西回到東海,抵達蓬萊時已過數日。剛在天工坊降落下來,石琉璃才曉得來自昆侖的瓊英長老,已經在此等候她好幾天了。
“她上門拜訪,所爲何事?”石琉璃淡定問道。
“據說是爲了求卦。”梁若華回答說道。
“求卦……”石琉璃揉了揉眉心。
她因爲精擅術算,因此常有同道前來求卦,若是每個人的要求都接,那鑄劍也不用鑄了,每天十二個時辰都用來擺攤丢銅闆吧!
更不用說,自己如今還得忙着查那混蛋的底細,哪有時間再去賣人情?
但瓊英的名号她也聽說過。據說是那長庚離開之後,昆侖下任掌教的繼承人,似乎也不好得罪,得細細思量一番才行。
話說回來,那混蛋叛門的同時,有蜀山太陰劍主離派不知下落,昆侖又宣布長庚離派自立門戶……怎麽好像正教英傑在同一時間紮堆出事情似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