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支筆僵在半空,無論怎麽寫也寫不下文字。
亞斯德拉的臉色變得像是小醜一樣的滑稽。
他茫然的看着自己手中的筆記本和鋼筆,千方百計連神明都成功算計的他,竟然忘了自己的筆。
隻差一句話。
僅僅一句話而已。
可他不論怎麽在紙上劃過,都終究沒有字迹。
在這一刻,他猛地擡起頭來,看向了那正在吞噬一切的辛難。
那是怎樣的眼神啊。
瘋狂之人最絕望時刻的祈求,發自靈魂最深處的悲哀。
他所未竟之事!卻要去托付一個他所謀害之人。
辛難讀懂了這個眼神,此刻冷笑着道:“滾你媽的吧!”
亞斯德拉的眼神中,似乎真切的傳遞出話語,聲音焦急且瘋狂如同咆哮的道:“你知道這對人類有多重要嗎?”
此時此刻,辛難也瘋狂了。
他的情緒被無限的放大,他的存在也變得無比冰冷,此時此刻,唯想随心所欲。
一直被蒙在鼓裏,突然被背刺一下的感覺,真的讓人極度不爽。
辛難才不會去管他要做的是什麽事情,對後世又會有怎樣的影響。
“亞斯德拉,你須得爲此付出代價。”
此時此刻,辛難已經囫囵的将黑服怪客和那個和服女人全部吞掉,那張屬于辛小易人類時候的臉,在黑暗中扭曲成畫,沒入辛難身軀之内。
“呵呵!呵呵!”
亞斯德拉眼神驟亮,用那雙眼睛冷笑着道:“不!你會幫我的,一定!我有讓你妹妹重新成人的方法,我可以,讓你們作爲人的,回家!”
回家!
辛難沉默了。
他看向了自己手中沉睡的小人。
在他羽翼下,她安睡着,以深潛者的模樣,以一個怪物的模樣沉睡着。
“回家.”
神明的羽翼竟然被這渺小的兩個字給壓垮了。
辛難發現此刻自己無法拒絕這樣的誘惑。
牽絆,束縛,這本就是他所選擇的東西。
這孩子,是.他的責任。
他,終究還是個人啊。
從來,不是什麽神明。
黑暗之中,随着世界的崩塌,許多個比辛難更爲龐大可怖的存在,從夢境中浮現出來。
尤其是辛難所處的夢境之處,在流入他的時空之下,一方深不見底的,龐大無比的湖水出現了。
其中,升起了觸手一般的東西,正在向他纏繞而來。
那是,真正的黃衣之主!
祂的力量,甚至跨越了此處從時空,超越一切不可言的力量,以自身的存在,硬生生錨定出一條直達他們的通道。
辛難知道,他沒有時間了。
于是,他将辛小易護在了懷裏,然後向着亞斯德拉伸出了手。
在這無視了時空的世界裏,他跨越了距離的概念,在想做的同時,便做到了。
拿到了那本筆記,拿到了那支筆。
辛難瞬間明悟它爲何不可書寫。
因爲此時此刻,一切的物質都已經不可再去記載名爲想象力、文字的東西。
但,有例外!
也正是知道這個例外,亞斯德拉才回來求他。
這個例外,就是神血!
隻有辛難的血,可以爲他鋪開想象,誕生奇迹。
亞斯德拉在通過眼睛,将辛小易重新爲人的方法告知辛難,而辛難,也在同時接收他爲這本書寫下的結局。
翻開這本書的第一頁,這筆記本便無風自動,嘩啦啦的在辛難眼前翻過,與此同時,辛難的身軀中,一滴七彩的神血,緩緩擠出滴落。
然後,辛難整個人就被那浩如煙海的文字給填滿了!
這本書,是亞斯德拉的心血結晶,他對于世界的一切理解,對于世界的一切想象,對于宇宙的一切本質的了解,都灌注其間。
在此刻這沒有時間的世界裏,辛難幾乎讀完了它的每一個字,然後便覺得自己驟然魂飛天外。
因爲,這本書寫的是他的.前世!
黑森林,意爲一切尚未終結之地,深藏在黑暗森林中的,生機勃勃之處。
那顆,沒有任何超凡力量的星球。
從遠古的恐龍時代,到二十一世紀的電氣時代。
從炎黃,到上帝,從唐漢元明清,到德意日法葡。
超過兆億字,一筆一劃的将一個并不存在的世界豐滿起來,書寫出一個貫通而奇偉的曆史。
一個叫做漢武帝的君王,是想象,一個叫做拿破侖的将軍,是想象,李白、杜甫、列夫托爾斯泰,一切都是亞斯德拉的想象!
那是,書中的世界。
一個,幻想中的世界。
那是,并不存在的童話世界!
這個世界就濃縮在亞斯德拉腦海中,是他心血的結晶。
書頁幾乎在翻動的同時,到達了最後一頁。
辛難渾身顫抖的看向書的末尾。
【那個普通的孩子,他将被邀請進入我們的世界,帶來希望,或是毀滅,這是誰也無法預估的事,但他,将擁有自己的責任,獲得人的心,在那座城堡中,成爲神明。】
亞斯德拉要他寫下的最後一段話是。
【他将抉擇,他将遭遇,他會在最好和最壞的時代,降臨此處!】
豁然間。
辛難心中的世界崩塌了!
爲何,他這時才想起來,自己雖然總記着一個前世,但是,似乎從來沒有留戀,回憶過那裏。
它到底是怎樣。
是怎樣的味道,怎樣的顔色,怎樣的線條,自己竟然早就想不起了。
閉上眼睛,他根本摸不到一絲一毫那個世界的存在。
而那個世界存在的證明,除了自己腦海中那些空洞不實的記憶,竟然隻有這個筆記本!
自己,原來隻是書中的筆畫!
這一刻,辛難終于明白,爲何他能成爲原初。
因爲他本來就不是人。
辛難終于明白,爲何一路所見的原初都在疑惑他是否虛幻。
祂們也許早就看透了自己的本質!
辛難終于明白,爲何他可以被人見證,無論迎來怎樣的畸變,都可讓一生所見他的,和他所見的人,來将他錨定。
因爲,他本就是一段并不存在的存在,經由見證,而變得現實!
他也終于明白,爲何【行者】這個穿透精神與物質,現實和虛幻之間的能力,是他觸碰宇宙凝結的第一本質,現在看來,簡直再清晰不過。
恍惚間。
陷入了巨大茫然和悲傷中的辛難自己都沒有注意到,他手上擠出的那一滴神血,落在了紙張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