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灼烈日之下，四下全部都是沙漠，老潘羊人隻帶着布袋出行，他走了很久很久，頭暈眼花，舌頭也十分地幹燥。
“文明果……”
老潘羊人坐在沙丘旁邊的一個石頭上，臨行前，曾有數頭阿蔔家族的小潘羊人望着他離開村子。
那個時候，老潘羊人充滿自信地告訴大家，他一定會在沙漠裏找到文明果，然後把果子帶回村子。
但其實，老潘羊人心裏也明白，這個每個臨死的阿蔔家族的潘羊人都走出綠洲，然後去尋找沙漠裏的文明果的制度，表面上是阿蔔家族從來沒有忘記過造物主曾經告訴他們，當他們找到文明的時刻，造物主會再臨此地。
但實際上，有一些特别的原因。
這片沙漠裏一共有六個綠洲。
每個綠洲都有數萬的潘羊，而且人口數量還在膨脹，如果不是阿蔔家族在對外售賣【小肚樹】這種可以吐水的樹，綠洲早已支撐不了潘羊的人口了。
當資源無法供養人口的時候，最先被抛棄的就是老人了，其次是小孩，再其次是婦女。
潘羊人的資源還沒有匮乏到那個地步，但是這些在暮年自願走出綠洲，進入嚴酷的沙漠環境的潘羊人心中到底有多少是對造物主的虔誠，又有多少隻是不想要連累子女，心裏滿滿都是對家族的愛，帶着這份愛，獨自踏上這條注定沒有歸途的路程？
這個不好說。
老潘羊坐在岩石上想了很久，他細數着過去不久前的事情。
當太陽快要落下的時候，他抖了抖身體，站起來了。“唉，人老了，竟然想了這麽久。”
“這個地方可不合适在沙漠的晚上睡覺。我要繼續往前走。”
夕陽西下，老潘羊人帶着包裹繼續往前走，他的影子長長地拖在地上，與地面連成一條線。
去哪裏？
從哪裏來？到哪裏去？
這是一條既沒有起點，也沒有終點的路。
當他離開綠洲的那一刻，其實他就已經沒有回頭的路了，因爲這裏是沙漠，而在這片廣闊且千篇一律的沙漠裏，一旦失去了坐标就意味着你迷路了。
夜幕漸漸降臨。
老潘羊人找到了一處沙丘背側，他卧倒在沙丘背部的陰影裏，沙漠要對着他展現出另外一面啦。
神啊。
我站在你的面前，向你跪下，朝着你真心地祈禱，您豈不知您的信徒正沿着您指定的道路前進。
沙漠的夜晚一改酷熱，那是刺骨的寒冷。
冷到不得了。
老潘羊人從包裹裏取出數條藍蟲樹吐出來的絲所制成的絲綢毯子，給自己套上。
這是一條注定沒有目的的路途。
他縮在沙丘背後，腦海裏想着年輕時候的那個族長阿蔔（現在換人了，每個族長都要叫阿蔔）告訴自己，造物主創造他們的時候的美麗清靜，在造物主的點綴之下，仿佛就連光都是美麗的和甜美的。
太陽和月亮在造物主面前失色，一切苦難、死亡在造物主面前絲毫不存在。
族長阿蔔告訴自己，每一個潘羊人的終極夢想就是再見到造物主，他們可以被财富所迷惑，可以被其它東西給弄花了眼睛。
但是，不管怎麽樣，他們最想要的，其實就是再次見到造物主。
老潘羊眼角流下思念的眼淚，自己年輕的時候可從未想過死亡，也沒有認真思考老族長的話語。
其實當時老族長的話語是說給自己聽的吧？
他已經是快死了啊。
老族長的目标也是找到文明果吧。
文明果啊，你到底是一個什麽東西呢？
你會像是天上的星子那麽閃爍嗎？你會如同地上的清泉一樣可口嗎？
你總不會就與太陽一樣那麽光輝吧？
你難道會和月亮一樣美滿嗎？
老潘羊人哆嗦着身體，他從懷裏取出一小塊植物的根莖，咬了一口咽下自己的肚子裏去。
不管怎麽樣，他都要堅定自己的信仰，他要堅信自己是承載了許許多多的同族的美好寄托，自己走出來尋找文明果的，他走在那些前輩先烈走過的道路上，他雖然此刻孤身一人在星夜下睡覺，可是！他從來不曾孤單。
他告訴自己，必須這麽想。
否則，他就會明白，自己隻是一個老到快死了的潘羊，他走不動路，幹不動活兒，所有才會一個人在這裏。
想象和現實選擇哪一個？
老潘羊人選擇了前者。
因爲這最符合利益。
潘羊人就是要選擇最符合利益的方向，否則他們與老是襲擊綠洲的那些沙漠巨蠍相比，有什麽區别？
第二天，太陽照常升起，老潘羊人從睡夢之中驚醒，他在夢裏覺得自己被一個大火球燒烤着，可睜開眼皮才發現原來自己是被太陽照着啊。
‘我居然沒有冷死。’
老潘羊人露出一個遺憾的表情，在睡夢之中帶着對信仰的堅定虔誠，在幸福之中死去，是一個不錯的結局。
如此現實的情緒，隻存在了不到一瞬間。
隻是片刻，老潘羊人便帶上了一種對朝聖的堅定崇拜。
他是來尋找文明果的！
他不是一個被流放的人，他是一個踏上尋聖之途的聖人！
豪情壯志充斥在他的胸膛之中，老潘羊人繼續上路。
然後是第二天、第三天，他一路上前走，每一天都能感覺到自己比前一天虛弱。
第四天的中午，老潘羊人走在沙丘側面的陰影裏，他的糧食已經快要沒了，水早就喝完了。
老潘羊人舔了舔幹裂的舌頭，他知道自己這條路即将走完。
朝聖之路的終點即将抵達。
到了此時，他不由得苦笑起來，他仰頭對着天空說：“神啊，您的文明果在哪裏？”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的有文明果，您就不能把它放在我的面前嗎？爲什麽要您虔誠的信徒到處去尋找，如果您把它放在我的眼前，我一定會把它帶回族中的啊。神啊，您看看我，您可憐的信徒正在向你祈……”
老潘羊人邊走邊說，誰知道一隻腳踏入了流沙裏。
他整個人掉進了沙子裏。
完了！
老潘羊人這麽覺得，下一刻，他竟然感覺到自己摸到了濕濕的地方，接着他整個人陷入了進去，被水流沖向遠方。
這是！
這個流沙的正下方有一個地下河的入口！
雖然是極爲罕見的地理現象，但也不是不可能。
洶湧澎湃的地下水把他卷向遠方，老潘羊人不管不顧，反而張口想要喝下幾口水，結果被嗆得在水中咳嗽。
他手裏的包裹全都被水流充得不知去向。
老潘羊人手舞足蹈，神啊，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