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災大難之年,城外比起城内更加不堪入目。
舉目皆荒,遍地白骨。
趙雲舒坐在馬車内,挑起車簾,看着野外的慘狀,不禁渾身發抖。
要是沒有王長亮等人護送,隻憑她自己,甯可餓死在西安城内,也絕不敢出來。
“大軍出發了。”
有人一聲呼喝,引得大家轉頭看去。
隻見北面的另一座城門處,旌旗招展、人流如龍,浩浩蕩蕩地同樣往東面去了。
西安城的大明文武也都出來,站在城門外,給大軍送行。
當中一人,雖然騎在駿馬之上,卻是一身大紅色的官袍。
既顯得不倫不類,又有些壯烈。
“那便是孫傳庭了。”
王長亮在車夫的位置上感慨連連,語氣裏帶着可憐的意味。
趙雲舒不懂行軍打仗,可不知道爲什麽,看着迤逦成行的明軍,總感覺到死氣沉沉。
“聽說孫督師先前在河南打了敗仗,此番重去,可有勝算?”
王長亮實話實說。
“斷無勝算,而且孫傳庭兇多吉少。”
趙雲舒不禁有些擔心。
“孫督師要是打輸了,闖賊會不會跑回陝西來?”
王長亮已經策動馬車,一行人走上了另外一條道路。
他們将會往東南走,經武關等地進入河南,尋路回山東。和明軍前出的潼關毫無關聯,因此并不受影響。
“孫傳庭一旦輸了,莫說陝西,整個大明都完蛋了。”
趙雲舒緊緊摟着兒子,面色無悲無喜。
她隻是一個弱小女子,天下如何,輪不到她來說什麽、做什麽。
且以她這些年的所見所聞、自身遭遇而言,這大明還是亡了更好。
趙雲舒也知道天下動亂,因此當踏上行程之後,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覺着一路上肯定會曆盡艱辛。
可是令她想不到的是,路程上竟然平平安安,沒有遭遇任何變故。
當天晚上,隊伍來到商州城外。
并沒有進城。
在王長亮的指揮下,一行人左拐右拐,繞過了稀稀古怪的道路,竟然尋到了一處偏僻的所在。
更讓趙雲舒好奇的是,這種等地方居然有人在,還給他們準備好了住處和吃食。
“我們夏國情報部早已深入天下各地,任何行動路上的接應和援助全都無微不至。除了趕路辛苦,碰不上什麽危險。”
趙雲舒細細打量,發現所有人神态都非常平和,似乎對于這種處境早已司空見慣。
莫名的因爲一件小事,讓她竟然感受到了夏國的強大。
不多時,吃食端了上來,竟然香味撲鼻,惹人垂涎。
趙雲舒定睛看去,發現王長亮端來的竟然是兩個鐵盒。
盒中的食物更是令她驚訝不已。
在這種荒郊野嶺,居然能夠吃到面條。
而且面條的樣子十分古怪,此時泡在紅彤彤的湯裏,帶着從所未聞過的酸甜香味兒。
“奴家貧苦之人、貧賤之軀,豈能讓王先生如此破費?”
看到她居然不好意思,王長亮哈哈大笑。
“不要多想,這等吃食在我們夏國司空見慣,而且都是迫不得已之時才用來果腹的。偶爾吃一吃還有新鮮之感,一旦吃多了,唉,苦不堪言!”
說話間,他又将兩個盒子放在了桌子裏。
這一次趙雲舒更加懵了。
因爲她看到這兩個盒子裏的東西居然是肉和魚。
大塊大塊的紅燒肉炖的稀爛,紅湯稠亮,肥而不膩,閃爍着誘人的油光。
魚不知道是什麽魚,一塊塊的既扁且方,湯水和紅燒肉差不多。
如今這個時候,糧食都吃不到呢,更不要提肉了。
這種食物,即便是在夢裏都不敢想。
結果王長亮卻說,隻是迫不得已的果腹之物……
趙雲舒雖然饑腸辘辘,卻沒有先吃,而是照顧兒子。
小孩子懵懂天真,什麽也不知道。剛吃了一口面條,立刻就歡快的叫了起來。
“娘,好吃,我還要。”
小家夥從出生開始,就沒吃過什麽好東西。現在又是方便面,又是紅燒肉,又是紅燒帶魚,立時化身成了小豬,吭哧吭哧根本停不下嘴。
還是趙雲舒看他吃的肚子鼓鼓的,強行阻斷,否則的話非得吃傷了不可。
讓兒子去一邊玩耍,趙雲舒這才吃上飯。
滋味進入口中,讓她一個大人都有些迷惑了。
“這等美食世間少有,王先生爲何卻說隻是果腹之物?”
王長亮親自洗着飯盒,聞言苦笑。
“在我們夏國,這些東西被稱爲應急食品。就是因爲方便烹饪、方便食用,屬于應急的。像是這個紅燒肉和紅燒帶魚,都是在工廠裏事先做好之後,裝在鐵盒中密封,大約能夠保存一年半載。野外行走或者行軍打仗的時候,來不及慢慢的做飯,才吃這些東西。日常隻要有暇,根本就沒人碰。”
趙雲舒聽的目瞪口呆。
這世上居然有地方到了連肉和魚都不願意吃的程度嗎?
随後的路程當中,果然如同王長亮所說的那樣,雖然辛苦卻很平靜。
在各種接應之下,一行人竟然順順利利的穿過了河南,山東終于出現在了眼前。
趙雲舒見到了畢生難忘的奇迹。
數不清的人流從四面八方而來,全都朝着東方行走。
也不知道有多少人,男女老少混雜在一起。
而無一例外,這些人全都面容枯槁、步履蹒跚,一看就是饑餓了許久的可憐人。
正東方大地之上,似乎用什麽東西進行了阻隔。無邊無際,不可攀援。
在那些阻隔之後,能夠看到數不清的人正嚴陣以待。
那些人十分奇怪,全身上下都被裹得嚴嚴實實,手裏拿着火槍,看着十分吓人。
不管湧來了多少人,都隻能湧向有限的幾個入口。
而那裏更亂。
就在王長亮一行人朝前行去的時候,入口那裏突然傳來一聲槍響。
本來鬧哄哄的人群全都被吓了一跳,更有許多人膽戰心驚的趴在了地上。
場面爲之一靜。
然後就看到一個同樣全身包裹嚴嚴實實的人跳上了一張桌子,手裏拿着一個鐵皮家夥。
“所有人自行排隊,不許争搶,不許插隊。再有敢亂來的,就地正法。”
兇猛的槍聲和嚴厲的警告非常有效,人流一下子井然有序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