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括蒼公棄暗投明,實在是可喜可賀。”
左夢庚在濟南接見了投奔而來的傅宗龍。
作爲明末少有的能臣幹吏,他對傅宗龍十分欣賞。現在這樣的人才主動抛棄大明、轉投夏國,更加代表了人心向背。
站在左夢庚面前,傅宗龍還有些不适應。躊躇了一下,準備跪倒行禮,卻被左夢庚攔住了。
“括蒼公萬萬不可,咱們夏國已經取消跪禮。你我雖爲上下統屬,但人格平等,今後平禮相見即可。”
傅宗龍大感意外,再看其他人紛紛點頭認可,心裏的感受可想而知。
“哎,讀書、出仕數十年,今日方知爲人之樂也。”
隻要是人,誰又願意對别人磕頭伏低呢?
從前的禮教束縛,讓傅宗龍想不到還有别的景象。但是現在親身見證了,那種被尊重的感受,實在是太舒服了。
他又想到了什麽。
“蒙殿下不棄,收留老夫。可天下有才之士不知凡幾,倘若皆能爲殿下效力,何愁天下不興?陝西巡撫汪喬年亦是斑斑大才,更和老夫有舊。不如由老夫修書一封,引他前來如何?”
左夢庚想起當年在青州城下與衡王起沖突時,時任青州知府的汪喬年所作所爲,不免點頭。
“汪歲星清正廉潔,勤勉有加,從于大明純粹是明珠暗投,就勞括蒼公費心了。”
如果汪喬年不來夏國的話,恐怕還會和原來的曆史一樣,被左夢庚的便宜老爹左良玉坑死。
他是不能落入李自成之手的。
因爲他曾奉命刨了李自成的祖墳,雙方屬于死仇。
前世汪喬年落入李自成手中後的下場,實在是慘不忍睹。
能多挽救一個好人,将來治理天下也更容易一分。
“括蒼這般大才,不知殿下如何任用?”
對于傅宗龍的到來,夏國這邊的原東林黨人都十分高興。畢竟是昔年一起并肩戰鬥的摯友,看着傅宗龍脫離火坑,大家都爲他感到慶幸。
左夢庚慎重思考。
“括蒼公的才幹是不需質疑的,隻是咱們夏國的行政體制多有不同,尚需多多适應。依本王之見,先請括蒼公到政務學校多加适應。将來攻略雲南之時,還要倚仗括蒼公。”
左夢庚沒有因爲高興而破壞固有的官員運作制度。
盡管這樣似乎顯得對人才不夠尊重,但是在他的心裏,維系制度和規矩才更加重要。
傅宗龍萬曆三十八年就已考中進士,名聲在外。投奔夏國之前,更是高居總督之位。
左夢庚沒有立刻給出恰當的安排,又隻許以雲南執政之位,都讓大家夥不免有些擔心,傅宗龍會不會覺得受到羞辱,轉身而去?
孰料傅宗龍感慨不已,心悅誠服地道:“殿下不重虛名而重實際,恰爲大明所欠缺之處。朱家的皇帝就總是突發奇想,屢屢超擢提拔官員,以至于朝綱敗壞、幸臣得志,多少埋首磨砺之輩爲此而悲憤莫名。”
他點出了如今的大明朝堂一個壞現象,也讓夏國君臣都爲之驚醒。
官員的提拔和任命,關系到國家和民衆的切身利益。不顧規則和規矩而胡來,絕非什麽君臣相宜的佳話,反而嚴重破壞了國家的權威。
誰都知道,他說的乃是袁崇煥和楊嗣昌的例子。
事實也證明了,崇祯頭腦一熱提拔的這兩人,并沒能挽救大明江山。
左夢庚卻能嚴格遵守制度,而且任人唯實,誰能不服?
傅宗龍乃是雲南人。
将來夏國要統一天下,必定要進軍雲南。
可雲南太遠了,對于那邊的情況,情報部雖然一直注重搜集資料,但畢竟無法面面俱到。
到時有傅宗龍這位地頭蛇來主持相關事務,必定可以事半功倍,無往不利。
夏國對于統一的準備,并不僅僅局限于軍事方面。
軍事隻是開路先鋒,真正重要的是軍事過後的治理。
夏國的政治力量暫時還不能涉足大明境内,但也要爲将來的統一打好基礎。
各處的政務學校當中,那些預備官員們都已經被編好了組。
而每一個組,都有具體的任務。
“這些都是關于湖南的資料,其中包括風土風情、山川地理、氣候資源、交通河流、語言民族等等,不一而全。之後這些資料還會進行補充,永遠也沒有盡頭。各位,這些就是你們需要在兩到三年内吃透的東西。将來湖南地方能不能長治久安,不出現任何反複,功夫就要從現在做起。各位都辛苦了,但國家的統一大業,也拜托了。”
老師站在講台上,神情無比莊重。
下面坐着的四百多名預備官員全都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他們的眼中都燃燒着熊熊火焰,并不覺得那些堆積如山的資料是什麽難關。
再沒有任何時候,能夠像他們這樣,還在政務學校當中學習呢,未來的去向就已經明确了。
這個班級的所有學員,就是未來接收湖南的政務班底。
他們每一個人,将來都将是縣級官員起步。
不了解湖南是什麽樣的,又怎麽能一上手就治理好呢?
而與此同時,在全國各地的政務學校當中,這樣的班級多達幾十個。
每一個班級都專門針對一個省份,都有同樣浩如煙海的資料。
這些将來要跟随夏軍腳步、統一全國的預備官員們,隻有吃透了這次資料,才有資格上路。
可是卻有人并不滿足。
“老師,這些資料可能涵蓋湖南一省之全?”
有個年輕的官員站起來詢問道。
老師爲之一哂。
“湖南人傑地靈,氣象萬千。莫說隻是這些資料,即便搜古窮今,也不過萬一,何以敢言全盡?”
年輕官員點點頭,迅速打定了主意。
“老師,那我等學完這些資料之後,可否深入湖南、實地考察?”
老師吓了一跳。
“如今外面到處兵荒馬亂、盜匪橫行,不怕出了意外嗎?”
年輕官員神情莊重。
“我們既然要完成前所未有的大事業,犧牲就在所難免。如果懼怕犧牲,又何來雄心壯志?”
糾糾之氣令老師都不禁爲之心折,不免更多地打量了他幾分。
“你叫什麽名字?”
年輕人謙遜行禮。
“學生顧炎武。”
(本章完)